一碗都是“我”的——且与易中天先生商榷 树欲静而风不止。今天是12·18,并不是年底的最后一周,本没有打算发贴。但是早上鬼使神差去了趟人民剧院,回来心情难平,不想干该干的事,聊作一博吧。 人民剧院在哪里?就是车站路附近友益街上的大舞台。他原来是青帮大爷刘玉堂的产业,解放前夕他死了,很快就收归国有改成“人民”。这舞台还是那些演员和观众,但在政治上“回到了人民的怀抱”,老百姓平添了许多幸福感。此后这个词大行其道:人民公社、人民警察、人民医院、人民政府……不知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的国名以“人民”冠之,也不知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不是人民的。 人民剧院今天“惠民”免费发票让人民看戏,这是和谐社会的一个创举。尽管早已倡行市场经济了,文艺演出团体并没有完全抛向社会,田克兢们一场两场不可能都自费贴钱演出,还得要政府买单,给予财政补贴。阮成发跟陆鸣说:“一碗都是我的”。这个“我”就是政府,实际上是纳税人养着的政府,不过是让那些穷点的纳税较少的人得点实惠,回过头来让他们感谢人民政府。 这些前来排队搞票的人并不容易。我八点半钟赶到时,队伍已经从友益街排到新成里死巷子里了,成了“之”字型的狂草。问中间的一戳,他们是六点钟来的,再往前问,最早是二三点钟来的——心里记着睡不着,干脆就跑来了。忍受一夜的寒冷。 这些人形形色色,以中老年人居多。有一条可以肯定,没有一个白领。所以“惠民”者,惠的就是那些“多的是时间,少的是钱”的人。排队这种场面在我这个跟中华人民共和国几乎同龄的人心目中是打下烙印的。小时候排过不少队,到菜场排队、到粮店排队,到煤店排队……举国饥饿伴随的物质匮乏,我还没有听说哪里造反,搞群体事件的。因为大家都穷,贪官很少,再想想台湾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没有解放,还是觉得社会主义好,人民地位高。 我们的人民真是通情达理的人民。今天的现场上,那些排队的人胜固欣然败亦喜,问他们领不到票莫办。有的说,只当是打了通宵麻将的;有的说,只当是起早了,早锻炼了的。多么豁达开朗。按报上公布的规定,提前三天发票,今天发21号的票。就有人向我说,请你俩家去说一下,我们站得照业,干脆把两天的票一起发了。我想,那可使不得,那明天来的人就会闹事,说政府言而无信,就可能搞群体事件。便建议他们今天晚上就来排队,以稳操胜券。 惠民送票我也是享受了的。前几天在琴台剧院领了两张《大型都市风情音画水墨江城》,排队的人并不算多。一是此地偏远,二是此剧高雅。想想车站路这么繁华的地方,又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剧目,再加上不掏一分钱,哪有不排队的。人民的选择是有道理的,陆鸣田克兢们应该感到欣慰,最好是再加演五十场,让那些排队的人越来越少。谁要你们演得那么好,那么搞笑——一碗都是你的! 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交通路的房子都写满了鲜红的“拆”字,老汉口的精华地段终于要毁了,我们几代人共同的记忆终于要完了。这件事本来民怨沸腾,为什么仍要一意孤行?可能是要抢在新的“拆迁条例”颁布之前,以免夜长梦多。 最近,关于强制拆迁的几个典型事件引发了社会各界广泛关注,北京大学法学院沈岿、王锡锌、陈端洪、钱明星、姜明安五位学者一纸《城市房屋拆迁条例》涉嫌违宪,建议全国人大常委会修改的建议书一石激起千层浪,把公众的目光聚焦到了法律制度建设的基本面。国务院有意修改《城市房屋拆迁条例》,已启动前期调研…… 易中天先生也出来说话了:此起彼伏的拆迁恶性纠纷,也已经弄得朝野震怒,人神共愤。……宪法第十三条“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第三十九条“公民的住宅不受侵犯”……结果是什么?是一些地方在具体执行过程中,只见拆迁,不见管理,甚至完全无视被拆迁人的合法权益。就连旧条例明文规定保护的“文物古迹”,也有个别地方照拆不误。……因为没有程序公正,就没有实质正义;没有程序规定,就其实无法可依。怎么明确?我的建议是:1.县或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征收国有土地上单位和个人的房屋,应事先通过合法程序立项,并向市民公布。2.立项以后,应通过网络、报纸、广播、电视等有效途径,公开向当地人民公布理由,说明确系“为了公共利益”,确有“需要”,并预留足够的异议期。3.异议期间,当地主流媒体应有足够空间发表公民意见。4.异议期满后,应向当地人大常委会申请批准。人大常委会审议时,应有持异议的公民代表到场陈述理由,并现场直播。5.人大常委会批准后,应由政府派代表与拆迁户协商,并达成协议。为保证协商的公平,既保护国家利益,又保护公民权益,应由中立的第三方对被拆迁房屋进行科学合理的评估。对拆迁户的搬迁时限,应有合理的约定。违章建筑,立项公布以后新建、扩建、改建的部分,均不予补偿。6.达成协议后,由政府实施补偿,并一步到位(双方另有约定的除外)。7.补偿到位,拆迁户搬出后,方可拆除该房屋。8.对领取了补偿,又拒不履行协议的拆迁户,以及不接受合理补偿的拆迁户,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由人民法院裁决。最后,依照法院裁决执行。 这个易中天又是吃饱了撑的,真是知识越多越反动。你搞那么复杂干嘛。政府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因为它本来就是人民的政府,代表人民!——用不着你出来说话,有屁到央视百家讲坛放去。 易中天早就调离了武汉,要不他可能是武汉的冯骥才。其实天津也拆得很苦,冯骥才也有苦难言。武汉再没有文化人为保护文化而奔走呼号了。前天晚上有个人打来电话,说他是经商的,想买我的《白沙洲芦家》,不知何故没来。我为武汉伤心已透,看到交通路将拆、看到循礼门车站被拆……我已木然,心如死灰。曾经想过,跟尚存良知的那些年轻人去静坐,去堵马路,但是热血已冷,再说也是有单位的人,何必充当“不明真相的群众”,跟政府为敌,也就是跟人民为敌呢? 赶在新条例出笼之前来一个最后的疯狂?这是开发商的心态。为了一个所谓的地铁出口要拆掉整条历史文化名街,这在当今真是奇闻,这就是武汉市人民政府的决定。国家权利变成部门权利又变成个人权利,这就是国家的不幸,还可能是民族的灾难、城市的创痛。——想到这个政府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都是代表人民,也可以任意把人民中的任何一部分划为人民的对立面,实行人民民主专政既无产阶级专政!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可能市长和书记大人看到发生在他们这一任上的“城市手术”会理直气壮,像当年的钱运录一样站在中苏友好宫面前操着大悟口音说:没事,炸吧,一碗都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