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昨日,此次攀登道拉吉里峰4名深圳队员其中的一位——张梁,昨天下午乘坐飞机经香港回到深圳。面对前来迎接他的媒体,他第一时间说出了感谢的话。而另一位队友饶剑峰则依旧选择留在加德满都继续休整。
按照原定计划昨天下午近6点,张梁回到了深圳。其所在单位专门为他准备了迎接仪式,从车上刚下来的张梁给记者的第一印象是,人更黑了、更瘦了、胡子更长了,虽然他说自己目前体力已经恢复,但是从他较缓慢的行动以及他疲惫的眼神中可以看出,现在的张梁仍然十分劳累。待坐定后,他首先跟记者说:“这是一次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攀登,悲痛铭刻在心,我的3个队友没了。但是作为一个爱好攀登的人,一个对大山有无比热情的人,我还是会继续选择攀登。”
张梁告诉记者,在加德满都他见到了李斌、赵亮、韩昕的家属,他们都表现出了无比的勇气。在几日搜寻无果,大使馆宣告失踪者赵亮与韩昕已无生存希望后,家属经商量决定放弃搜救,昨天一同进山对逝者进行了立碑祭奠。早上6点多,三人家属带着前一天做好的墓碑,乘坐直升机飞往位于道拉吉里峰海拔4000米左右的意大利营。那里是徒步登山者的必经之地,风景十分优美,并且不像山上都是无法固定的冰川。家属在那选择了一块平地,将墓碑立好。其中赵亮的墓碑上刻着:“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登山”。而有关另一名队友饶剑峰,张梁表示目前他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情绪仍然低落,有时会做噩梦。他会在妻子的陪同下,继续在加德满都休息二至三天后,回到深圳。
接着,张梁对记者回忆和诉说了此次山难的全过程。在诉说的过程中,张梁多次停顿,默默低着头皱眉,让记者感受到山难痛苦的画面依旧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遇难山友李斌的最后一句话
“很冷、很冷,我不想动了”
从尼泊尔道拉吉里峰风尘仆仆归来,张梁的脸上满是疲惫。接过鲜花,戴上花环,照过相后,张梁缓缓地将这些象征着欢乐与胜利的物件放在了一旁。与前来迎接他的每个人握手、拥抱,张梁的眼中依旧带着哀伤。几位遇难的山友,是张梁心中无法抹去的痛。
关于赵亮
应该是,遇难了
尽管18日中国驻尼泊尔大使馆已经宣告失踪人员赵亮、韩昕无生存希望,但二人的下落依旧是大家所关心的。对此,张梁沉默了些许说:“他们应该是遇难了。之前是没有找到尸体没能确认,但这么多天过去了。我想,他们应该是遇难了。”
据悉,赵亮、韩昕和李斌的家属已经为3位罹难的山友制作了金属墓碑铭牌。张梁表示,铭牌将被刻在海拔3000多米的意大利营地的岩石上。“那里有鲜花,有流水,还有雪山。我想,把他们的墓碑安在那里,是他们最好的归宿。3人的家属都十分通情达理大度,他们对事情的理解超乎了我的想象,我也很感谢他们。”
关于李斌
不知什么时候,他拔掉了自己的氧气面罩
据张梁回忆,在下撤过程中,李斌是最早出现状况的一个。“我和赵亮、韩昕他们都将李斌夹在了中间,我们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失去意志,不能放弃。但李斌不知什么时候拔掉了自己的氧气面罩,只剩一条胶带飘在外面,背后的氧气罐还在,氧气呼呼地往外跑。他的风镜也摔掉了。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有些反常,难以自控。他还很兴奋大声跟我说:“‘粱哥,明年我们要继续爬雪山!’但他最后跟我说的话是:‘很冷,很冷,我不想动了……’”说到这里,张梁已经不愿继续回忆。
关于韩昕
他最后还在帮我按摩
在张梁看来,赵亮和韩昕都是属于体能比较好的人,年纪也比他小不少,如此的“没了”,实在是让他想不到。“我们最后在等待救援的时候,我说我冷,韩昕还帮我按摩。那个时候我看他很正常。”张梁对记者表示。“在大概凌晨3点30分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向导达瓦突然出现了,这个时候,我注意到韩昕一个人在跑,而此时赵亮已经不见了。下山后,我睡了一整天。我对李斌遇难是有了心理准备,但赵亮和韩昕也出事了,这真让我没想到。”张梁说。
生者的回忆这样从地狱归来
13日下午1点 登顶
登山队在5月13日凌晨1点开始攀登,登山的过程,还算顺利,登山队大约5月13日的下午1点多登顶成功。据张梁回忆,当时大家都很兴奋,拍照,摄像,玩得不亦乐乎。不过,张梁同时也指出,原本的安排是每个队员配一个夏尔巴人向导,但出发的时候并没有做到这一点。“至少我上去的时候是一个人,没有当地人陪着我。”张梁对记者表示。
最后登顶的路线,是领队杨春风所选择的,有的夏尔巴人在登山队冲顶的时候就返回了大本营。最后随着7位登山队员回撤的,只有3名夏尔巴人。一名夏尔巴人单独带着饶剑峰走在了前面,剩下的6名队友则与2名夏尔巴人一起下山。这支登山队没有预计到,这次下山的艰难,是他们所始料未及的。
13日下午 迷路
由于夏尔巴人不认识回去的路,登山队只好在杨春风的带领下慢慢地摸索往回走。途中大伙走了不少冤枉路,而张伟更是差点摔下山涧。随着天色的变暗,大伙开始慌乱起来。“我们原来计划着至少要回到一号或者至少二号营地,但没想到,我们居然连三号营地都回不去了。”张梁表示。
在茫茫的雪山中,登山队艰难地寻找着回去的路,体能就这样一点点消耗。天慢慢黑了下来,风雪更是无情的来临。此时,登山队的队员已经分散,乱作一团。“当时我们只能依靠头顶的灯辨认,谁和谁已经分不清楚了。”张梁叹了口气说。
14日凌晨1点30分 绝望
在5月14日凌晨1点30分的时候,登山队停了下来,无助地等待救援。害怕和绝望肆虐着每个人的心灵。“这个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出现了状况,失常、无意识地大喊,胡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已经接近崩溃了。虽然穿着连体的羽绒服,但我感觉我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在发抖。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停下运动,不能睡着。”张梁回忆起当时说。
14日凌晨3点30分 幸运
在凌晨3点30分的时候,一个叫做达瓦的夏尔巴向导出现了,带领登山队往下走。大约在早上6点多的时候,张梁终于回到了三号营地。
随后,杨春风组织当地的夏尔巴人继续上去营救,但并没有成功。“他们并没能把人带下来。生命是如此脆弱。如果再在山上待3个小时,我想,我的结果会和他们一样。在我回来之前,饶剑峰告诉我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没有下来,而是在山里面,慢慢无助痛苦地死去。醒来后,他号啕大哭。”说到这里,张梁的声音哽咽了。
“魔鬼峰”的无情
“白山”令人恐惧的4个原因
世界第七高峰道拉吉里海拔8167米,被称为“白山”,巨大的山体绵延50公里,有4个独立的7500米以上的峰顶。1960年5月13日,瑞士、波兰、美国联合登山队首登道拉吉里I峰成功。该队伍攀登上的路线至今仍作为传统路线。50年过去了,道峰的攀登仍然复杂危险,主要困难如下:
1.山脚下的冰川覆满积雪,积雪下面还分布着危险的冰裂缝。去年春季Piotr Morawski就因跌进冰缝丧生。
2.山峰上面有很困难的冰岩混合路线,大部分没有固定路线,登山者必须异常小心,不可以出现任何错误。
3.没有明确的峰顶。基本上每年都会发生令人争议的登顶事件。
4.暴风雪和频繁发生雪崩。
登山专家的忠告
王勇峰:登山探险需循序渐进
“登山探险需要循序渐进,同时组织管理应更加科学,毕竟它是一项较为危险的运动。”中国登山队队长、著名登山家王勇峰昨日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他说,像道拉吉里峰这样的(8000米以上)山峰全世界只有14座,攀登具有相当难度,死亡率统计达到了百分之十。
他认为,对于登山爱好者而言,探险一定要循序渐进,4000至5000、6000米到7000、8000米,积累丰富经验后再去攀登,“山峰永远会在那里,千万不要做超越自己极限的事情。”此外登山的组织管理工作应该更科学、健全,每次探险前尤其是具有一定难度、高海拔的山峰,一定要做好风险评估和管理,这样可以降低伤亡事故。(综合)
生命的高度
白雪皑皑的道拉吉里峰已经很遥远了,战友李斌、赵亮、韩昕的身影和笑容已经很遥远了,重又回到喧嚣都市的时候,张梁的心头,是眷恋还是困惑?
我们这座熟悉的城市,一切依旧。依旧是步履匆匆的人群,依旧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我们依旧走在朝九晚五的路上,我们依旧在种种设置好了的标准化模式中生活。然而,总在一个特定的时候,你的神经会被刺痛,之后在刺痛中疑惑:那个精制整饬的小区,是否就是我们的家园?在股票的起落、房价的升跌或是日日翻新的电器、汽车、家具和时装中,是否寄居着我们的灵魂?当物质极大丰富,当信息扑面而来,当奢侈的商品充斥在我们的身边,为什么我们精神仍会困顿,为什么我们时时会陷入一种莫须有的空虚?
海德格尔说,人,诗意地栖居在这地球上。然而,我们的诗意在哪里?
我不知道,山难带来的创痛会在心头横亘多久?我也不知道,我们究竟会为诗意栖居承担怎样的代价?只是面对带着疲惫和伤痛归来的勇士,遥望长眠在道拉吉里峰的勇士,我们必须带着由衷的敬意。因为他们让我们意识到,总还有一些人,不愿自然被祛魅,拒绝诗歌被终结,他们以一己之力,去寻找人性的居所。他们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丈量生命应有的高度。
我们的生活需要这样一些人,我们的城市需要这样一些人。即便他们总是略显孤单,即便他们总是充满悲情。然而他们终会让我们看到,人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活法,可以超拔世俗,可以蔑视平庸,用坚韧和勇气去叩问生命的真相。
我们应该铭记这样一些人,归来的张梁,即将归来的饶剑峰,永远无法归来的李斌、赵亮,以及当下仍在向着珠峰顶点艰难迈进的深圳勇士们。他们是这座城市的骄傲.(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