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观----清风故人来

冬虫 · 发表于 2008-5-19 17:40:48

和好玩的人一起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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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坐在“百草堂”园内的长椅上，角落里篷张的翠竹怀抱状送来阴凉，阳光下，池中的金鱼依然畅游在清澈的水中，墙外纷乱的世界与墙内是分隔的，记忆也是悠远而舒缓的：
七年前的某月某日，“百草堂”门口，木架上放着一个台扇直径大小的水泥球，水火道人指着水泥球问我：“你转得动它吗？”，双手用力推了推，只能推动少许，摇了摇头，我放弃了，水火道长走上前，摆了个架势，两手像打太极般拨弄着水泥球，那球就旋转起来，速度慢慢加快，玩了一会，孩子般笑了笑：“我的武功还没有丢”，然后撤手站直。
看着他孩子气地炫耀自己的武功，不经意地窥到他可爱的一面，先前心中些许的不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水火道长并非出家人，俗姓许，我称呼他一声师伯，他给自己起了个道号叫“水火道人”，黄道长和王道长更喜欢叫成“水货道人”，听清楚75岁的王道长和80多岁的黄道长这样称呼他，我心中只有偷偷地闷笑。
许师伯五十多岁，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如刀削般坚毅，性格刚直得有些不近情理，初次拜访他，是想请教他医术上的一个问题，谁知他仔细瞧了瞧我的面孔，劈头就是一盆冰水：“你的性格不适合学医，还是别花心思了”，当场让我愣在那儿，直到领着我出门玩起水泥球才释怀开来。
其实几年后再想想，他的预言是对的，只是那时自己爱上了中医，想研究清楚一些东西罢了。
许师伯的不近情理，让他自己的人生始终是曲折的，以前在汉正街自己开诊所行医，做得也挺好，可能是与房东的矛盾，一气之下关了诊所；到长春观里的养生研究所打工，是因为和老板较熟，但到这种只是打着长春观的招牌行卖药给游客的地方，根本发挥不了自己的医术。
曾经有把诊所开成了医院的一位师伯，亲自开车来接许师伯，想请他去医院主持治疗方面的工作，许师伯却只是冷冷地一句：“我不坐你的车，你那钱来得不干净”，然后自己搭车去那位师伯的医院和他谈事，最终也没谈拢，原因还是在他自己。
许师伯的另一个心愿是出家为道士，却又嫌长春观这种大庙规矩太多，受不了约束，认识的一些小庙，多带着私人性质，别人又怕他的臭脾气，不敢收留，最终也没出成家。
接触多了，却发现，他是个极真诚的人，只是生存在这社会，不懂得变通，总是不相宜的。
许师伯的死，也是因为自己的固执，自己行医，且身边多是医生，再仗着一身武功的底子，却总把自己的腹泻归于食物不洁，最终检查为肠道癌时已到了晚期。
我是四年前的春节，去看望几位道长时知道他的死讯的……
王道长是个极诙谐的老人，随和没有架子，70多岁的人了，却每次都抓住我打听观外世俗世界的新鲜事物，听我讲的时候，黑色道袍上面的脸，总露出一副思考的神情，然后再打趣几句，表情生动多变，许师伯不在场的时候，王道长就逮着机会臭上他一顿，那正是我乐意听的，任谁和一个一本正经的人呆长了，都会觉得烦闷的，有时连清瘦威仪的黄道长也忍不住掺和进来，但对把我们这些人扯上关系的已仙逝的木兰山的李道长，王道长却提起就是一副敬重的神情：“那真是个了不起的人”，这是王道长的结论。
王道长也是练外家功夫的，推拿按墨是他的专长，很少有端正坐着的时候，像老顽童般动个不停，要么就拉着我，一样样地给我介绍那些中药。
去年，到观里的时候，就没见着王道长，黄道长正在给病人看病，没说上几句话，有种预感，也没去打听王道长的消息。
今天走进长春观大门时，问起黄道长，说是去广东东莞给人看病去了，问起王道长，看门的年轻道士笑着说他已到天堂报道去了……
和方外人做朋友，你才能明白什么叫做“君子之交淡如水”，况且，出家人对生死，本身看得极淡漠，可是，在正午的阳光下，那个老人顽童般的笑脸，还是不自觉地浮现在面前……

二
穿过“地步天机”，迎春花的枝条伸展成厚厚的绿网，光线透过都是微弱的，上到三皇殿，坐在侧面巷子里一张长椅上，风从巷子穿堂而过，很快就带走了身上的汗，干脆躺下，睡在长椅上，闭上眼睛，于是，听见蝉声阵阵，伴着鸟雀的啁啾，二三十米下，喧嚣的都市公路交响乐隐隐约约传来，很遥远与已无关的感觉，风声簌簌，紧贴着肌肤，旁边院落里传来二胡的乐声，拉的是“二泉映月”，只是咽哽得始终不成曲调，像跑马般自成一统，三皇殿前的燃香，袅袅飘入鼻，时而敲响的钟罄，清脆而悠扬，只是每隔十来分钟，大东门铁路桥不停驶过的列车，轰隆声将这静谧打破。
睁开眼，巷子正对着的一个门旁，居然挂着一只—扫帚，一只白色夹着黄毛的猫咪，竖着长尾巴在门口踱来踱去，门内，一只小猫努力想爬出来，却穿不透那纱门。
偶尔，走过全白或黑白相间道袍的出家人，飘逸而过，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三皇殿的门，艳俗般地涂着暗红、黄、黑色，窗棂雕花毫无美感，看过江南明清民居的窗棂，或灵秀、或雅致、或古朴，透着那时工匠的心血，全不似这1984年后重修的建筑，只是保留了木质结构的框架罢了。
头顶狭窄的天空，被那颗百年树龄的珊瑚朴的绿色树叶遮住了大半，透过树叶，见得到白云缓缓掠过。
某年某月某日，曾牵着心爱女子的手，来拜过这三皇殿，许过什么愿，早已忘了吧？
只是奇怪，一向端庄得体的她，走进庙里，却如五岁的小儿女般，呢喃个不停，妩媚秀丽的面庞，也如醉了般飘着红晕，我始终不敢深看那眼底的媚柔，怕自己深醉于中、怕被风带起的长长发丝紧紧缠住溺亡于那眼波。
她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记住，庙宇本是肃穆的场所，我始终遵守着这信条。
只是牵她的手站在这三皇殿前，却突然生出了一生一世白头偕老的冲动，想开口问她可否向神许下这心愿？终于没问起。
两颗太过高傲的心……
当时为什么不将心底的愿望告诉她呢？人生不就是树一个目标，然后再去努力？无论成功失败，只要努力过不就无愧于心了？
偶尔想起，她的那种控制不住的快乐，可否是来自灵魂深处？那绝非她一再提起的独处时忧郁爱哭的印象。
宁愿这是深秋飘叶的季节，漫天的黄叶飘落，将自己埋葬于此，连同那些甜谧宁静的友情爱情记忆，永远……
三
某年某月某日，在京城闯荡近两月的我，面临着离去还是留下的问题，如果背叛友情，在京城也许可以生存下去，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去伤害友情。
临走时才想起，一向爱玩的自己，居然二月未曾在北京游玩过，于是，在离去之前，找到了白云观，那和长春观一样，都为道教全真派的庙宇。
白云观多少让我有些失望，想像中，应该是在一座安静出尘的山上，可实际上，和西安的八仙观一样，都处于闹市之中，像集市更多一些。
去那儿，只是藉慰一下疲惫的心灵，京城生存的残酷，早已将人折磨得几近崩溃。
该到了离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