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世界是个动物园(6月2日更新）

忧郁之狐

有一天

有一天，上班的时候，我的同事刘振宇跟我说：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种动物。
我说：人本来就是高级动物嘛！
刘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每个人都象是一种动物。
我就问刘：那你象什么动物呢？
刘说：你看看我长得象什么就知道了。
——我的同事刘振宇长得很瘦，长长的两片脸，大而无神的眼睛。
我看着他，说：你长得象驴。
刘瞪大了他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我怎么会长得很驴呢？你真是不会说话！
我为了自己的不恰当的坦率而感到抱歉，赶紧问他：那我长得象什么呢？
刘只是粗粗看了看我，说：你长得象狐狸。
——狐狸也有很多种，你是那种最没有用的狐狸。

 

 

 

［此帖子已被 忧郁之狐 在 2005-6-3 8:08:57 编辑过］

忧郁之狐

牛二

牛二是个讨饭的。我们家乡的习惯，凡是乞丐，都是“讨饭的”，或者叫做“背叉口的”。“叉口”，就是蛇皮袋，蛇皮袋是几乎所有讨饭的必务装备。
我的家乡有这样的一句民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嫁个叫花子背叉口”。

牛二他爬上我坐的那辆公交车，从前门磨到了车尾——用手在车地板上支撑着，他的腿一长一短，无法直立行走。
牛二身后背的“叉口”里是一部录音机。磨到了车尾牛二按下录音机的放音键，里面开始放陈星的那首“流浪歌”：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过天涯，没有一个家。……”
牛二跟着唱着，并且从车尾往前门磨过来，手里晃动着一张一元钱的纸币。
这时候就有人往牛二的手里塞钱，牛二用手接过来说一声谢谢，马上又跟上陈星的歌。

对于这种“讨饭的”，我一般是会给上一块钱的，我不会给那种什么都不会做的“讨饭的”钱，但若是他会耍猴，会唱歌，能讲个笑话什么的，我就会给个一块两块钱。这是我的性格：我是劳动人民，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姐姐妹妹哥哥弟弟都是劳动人民，劳动人民赚钱，是要凭劳动的，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劳而获。
牛二把手伸给我，我往口袋里一摸，摸出一张十元大钞。
牛二的眼睛立马就发光了。我却把这张十块钱又塞进口袋里，又摸一下，还是一张十元的。牛二说了声“谢谢”，抓过我手里的钱，就从前门磨下了车。
司机关了门就要走，我连忙喊：停一下！

我慌忙地下了车，找牛二要回那十块钱。牛二下车还没“走”远，就坐在站牌的后面。我大喝一声“站住”——我忘了牛二是站不住的。
牛二看到我，说：“拐子，我有事，我们改天再聊！”
我说：“我没有要给你十块钱，我只给你一块钱，你还要找我九块！”
牛二说；“你个十块钱拿都拿出来了，就给我算了撒！”
我作势冲上去，要装个样子吓吓牛二。
牛二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撒开腿就跑。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一楞神之后才想到要追。
比爆发力，我不如牛二，跑100米，估计他能领先我三个身位；可要是比耐力，不是吹，小时候我就被称做“跑不死”，牛二跟我比，差远了。
——牛二在巷子里七弯八拐也甩不掉我，终于停下来扶着一处栏杆喘气。
牛二一边喘气一边说；“我服了你了，我把钱还给你算了。”
我说：“我只要你找我九块钱，还有一块钱我本来是给你的。”
牛二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个塑料袋，找开之后是皱巴巴的钞票和几个硬币：“只有八块，都找给你了。我一会儿回去坐麻木的零钱都没了。”
我只好接着那八块钱。
牛二见我如此爽快地就接受了他的方案，说：“兄弟你一块钱，算交了我这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我叫牛二，在这里也算是混出来了。以后你有事，只管跟人家报我的名字，你就说你是牛二的兄弟。”
牛二把手伸过来跟我握了握，我的手被捏得生疼。
我就这样成了牛二的兄弟。

狐火

继续！

阿锡

等待中!

执子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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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由 忧郁之狐 发表于 2005-3-16 9:14:06 :

有一天

刘只是粗粗看了看我，说：你长得象狐狸。
——狐狸也有很多种，你是那种最没有用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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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锡

只听过形容某个女人象狐狸的.不知道象狐狸的男人长着哪付尊容...

淡如雪影

季节河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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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由 阿锡 发表于 2005-3-16 16:36:00 :

只听过形容某个女人象狐狸的.不知道象狐狸的男人长着哪付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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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没见过忧郁，我觉得他真有点象那种很摔的狐狸！

 

雪无痕W

呵呵，狐狸是蛮好看滴……

淡如雪影

忧郁之狐

朱三先生

朱三先生是我们的房东兼邻居。
朱三先生最大的特点用两个字就能概括：咯嗦。
朱三先生的话，一天可以给我用上小半年。
我还在做梦的时候，就听到了朱三先生的声音。
“小胡，你们咋还没起来咧，我朱三一个老家伙都起来了。你起来晚了对健康是不利的！”
“科学家说的是人在早上八点钟起来是最好的，起晚了不好。我每天七点五十起来，就是为了喊你们起来。”
“你说我们这些街坊们，平时多个照应多好啊，你虽然是个乡里伢，但是你比城里伢还讨人喜欢些。再说乡里伢么样咧，乡里伢晓得冷暖，懂得疼人啊。我隔壁的那个丫头，就找了个乡里伢玩朋友。”
“要说到谈朋友啊，我朱三年轻的时候不晓得谈了几多个，后来么样一个都没有搞成。不为别的，只怪心气高了哇，高不成低不就的把自己耽误了，到现在都是一条光棍。你们现在的伢们，也要晓得量体裁衣。一个衣服不能光看面子，还要看里子。”
……我只好在早上八点准时起床了。

朱三先生据说真的做过先生，不过受他教育的那些人都差不多搬走了。留下来的一些人，他们就把房子租给了我们这些“乡里人”住，他们在赚一点房租的同时，也要忍受这些“乡里人”对市容的影响，以及他们对于这个城市纯正的口音的污染。
这些城里人在乡里人身上得到的好处，除了收取一些房租之外，最大的一点，就是能够极大地维护着自己的自尊，而且多出来许多的谈资让自己开心地大笑。至于其他的好处，比如可以从回乡后返城的乡里人手里买到一样或是免费得到一些土鸡蛋之类的物件，倒明显地处在比较次要的地位了。
乡里人比较年轻的一些，已经学会了让城里人看不出来他们来自哪里，可是他们多半是缺少一些语言天份的，他们一张嘴，乡里口音就使他们外表的光鲜立即被剥落了下来。
朱三先生的口音是非常纯正的。
这使得朱三先生保留着一定的地位，他的口音也是我学习的样本。

朱三先生的眼皮永远是耷拉着的，说话到激动的时候会往上一撩。这种情形不多见，因为很少有人愿意听他的长篇大论。城里人懒得听，乡里人听不懂。所以朱三先生之所以喜欢我，我想是因为我还能一边做着点儿什么一边听他说话罢。他不知道我有严重的中耳炎，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朱三先生今天早上八点敲开我们的门之后，就没有跟我说话的兴致。
他的脸上有一层灰，这让我的挤出来的笑显得更加勉强。
朱三先生说：“小胡，我们的缘分要到头了咧。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了。”
我说：“那我们的房租是不是就不用交了？”
朱三先生摇摇头：“还是要交一个月的，下个月才开始拆，你们也快点想办法找个地方吧。”

朱三先生走的时候带走了我身上最后的两百块钱。
朱三先生免了我们半个月的房租，朱三先生和我们都只能在这里住一个多月了。

［此帖子已被 忧郁之狐 在 2005-3-18 8:37:46 编辑过］

忧郁之狐

狗圣

“我们”之中的另一个人就是狗圣。
狗圣本来叫做狗剩，如今乡里人叫这样名字的也不多了。狗圣他们家孩子多，狗圣前面有五个姐姐，他父母生到狗圣这里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养他了，只好取了这个名字，希望这个儿子能够象狗一样活下来。
——至于为什么非要把狗圣生下来，你看看狗圣五个姐姐的名字就知道了。

狗圣的大姐叫招娣、二姐叫再招、三姐叫又招、四姐叫还招、五姐的名字最响亮，叫绝招。生绝招的时候狗圣的爹才痛下决心，只生这最后一回了——狗圣的姐姐们前赴后继地一共招了五回，才为狗圣的父母招到这一个弟弟。可是这时候他们却老了，只能指望天照应着把这狗圣养大了。
狗圣初中毕业之后就出来了，在这条街上找事做的时候碰到了我这个同乡，于是就和我住到了一起。
狗圣的工作总是临时性的，因而说好由我们平摊的那部分房租，他总是交不了。
这也不能怪他，他挣的那点儿钱还填不饱他的肚子。狗圣改变了这条街上小吃店的市场行情，这附近的小吃店老板都被他吃怕了，本来不收钱的米饭，后来一律要收一毛钱一碗。狗圣因此也夺走了我原来的那个绰号，现在叫做“饭桶”的人，不是我了。
狗圣最近好不容易找了个比较长久的活儿来干——为纯净水公司送水，一个月也能挣上四五块钱了，不曾想这刚有一个起色，我们又要搬家了。

我把朱三先生的话学给狗圣听。
狗圣听了之后，急得眼里都有了眼泪。
“哥，你一定要帮我。我一个人在外面，就全要靠你了。”
我拍拍狗圣的肩：“没事，我们总不会饿死的。还有一个月，我们说不定能找个更便宜的房子。

忧郁之狐

金玲

我跟我的同事金玲说：“麻烦你打听一下，你们家附近有没有便宜一点儿的房子，我想要租。”
金玲的大眼睛一闪：“你要搬到我们家跟前住？那我们不是可以一起下班了吗？”
金玲的手下意识地拍拍我：“没问题，我替你打听！”

金玲边说着话，一边往我碗里夹着菜——是她碗里的菜，她用勺子把碗里的皮蛋切成两半，把其中占70%的那块给我。金玲又把一个小瓶子里的菜辣酱全倒进了我碗里。
我又埋下头大嚼着这份每天由公司免费提供的午餐。

金玲吃完饭要去上个厕所，让我在门口等她。
女厕所分内外两间，里间是“方便”的地方，外间是名符其实的“洗手间”，只能够洗个手。金玲从里间出来时喊我：“小胡，过来，我们一起洗个手！”
我说：“不好的，这是女厕所。”
金玲的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一张大脸上现出一个笑容：“在外面洗个手，你怕什么？”
我就进了这女厕所的外间，和金玲在一个水笼头下洗手。一个女孩从里间出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看我们，又去了别的水笼头那边。
这时候经理从里间出来，看见了我她大吃一惊：“你这个人，你怎么敢进女厕所来，吓死人了！真是不得了！”候经理是人事部的，性别女，民族回，未婚，33岁，兼任公司的团委书记。

我和金玲连忙从厕所里出来，一溜小跑回到我们的柜台。金玲跑得慢，她把手递给我让我带着她跑。
金玲说：“小胡，你的脸红得象个猴子屁股。”
其实，她的脸也全都红透了，那不象是猴子屁股，象是天上的红霞。

回到柜上，童嫂子说：“小胡，你真是个胡涂蛋。你跟着个姑娘伢去女厕所，别人现在都在说。你是掉得大，你真是爱得深，掉得大！”
——其实金玲是城里姑娘，我根本就没想过我们之间会怎么样。但童嫂子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是半天没能平静下来。

 

华仔

季节河

狗圣那一段刹得快了点！

小倩

令狐、加油！你是越写越好了！小说感觉越来越专业，而语言比以往洗练豁达，更成熟了！

偶基本上放弃“小说”了，写这个太累，又痛苦，我经常感觉写起来是上气不接下气，腹中存货不足，还情绪多变难以坚持、写了东忘了西，哎，算了！

 

 

 

［此帖子已被 小倩 在 2005-3-20 0:23:35 编辑过］

琳达

写的真好，继续继续！

忧郁之狐

刘董

我们家乡的土话，“刘震宇”常常被念做是“刘蒸鱼”。刘振宇因此不喜欢我喊他的名字，他喜欢我们叫他“刘董”。
“郝海东说他是亚洲脚法最好的董事长，我将来要成为亚洲最有魅力的董事长。”
——“刘蒸鱼”有没有魅力我不敢瞎说什么，他的那个女友比我更有发言权，我倒觉得他可能要成为亚洲最瘦的董事长。因为瘦，脸愈发地长。他毫无疑问现在就是“亚洲脸最长的董事长”了。
上次我说他长得象驴，这让他有些不痛快，所以这几天他都很少跟我打招呼，也不在我面前谈他的生意了。
刘的生意做的很大了。他开了一间卡拉OK，已经请了五个小姐。

我在休息室里掏出一根烟递给他：“刘董，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听说是要帮忙，刘董先拍拍自己的胸说；“有话就直说，我这里绝对冇得问题。”
我就跟他说了自己要找房子的事儿。
刘董一脸的不屑：“原来就这点儿小事儿，我叫下面的人帮你打听打听。好的坏的随你挑！”
“那我就先谢谢刘董了。”
刘董说；“这算不了什么，以后，我们兄弟说不定还要合伙再开个公司搞个把项目的，你说是不是？”
我连声说是是是，为刘董点上烟。
刘董说：“要不然你先出去一下，我打个盹。”
我说：“没问题，有事我进来叫你！”
刘董说：“你帮我把walkman的声音调大一点儿，我睡觉喜欢听点儿音乐的。”

我一个人躲进厕所里，抽完了两根烟。

又回到柜台上的时候，金玲告诉我：“刘振宇说他和你一起借的那个walkman不见了，在休息室里不见的。”
我说：“噢，我知道了。”
金玲说：“你早就知道了？”
我说：“你刚才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金玲拿她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你怎么这么笨啊，你还不明白，就只要你和他在休息室里呆过，刘是在说你拿了walkman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