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有趣的人。 或者说,平时很容易有趣,但关键时刻,就是有趣不起来。
有时,世事最怕“认真”二字,而我偏偏是爱憎分明的人。
譬如,某次与一成熟男士共进晚餐,与他相识不久,他总是意气风发先发制人,这不免令我疑窦重生——难道是我哪点不检点,引起了他对我的误会?果不其然,从他的话中听出端倪,他竟以为我喜欢他。
啊?难道我看起来是那么风流多情吗?我大惊,差点从座位上掉下来。我决定好好检讨自己,以后切切不能用温情脉脉的眼神看人,也要纠正声调软软的说话习惯,更不能对别人的暧昧暗示与自我感觉良好视而不见,该出手时就出手,慧剑斩情丝,决不心慈手软。
感情不是人道主义拯救,因为仁慈,就洒向到处一片爱。我已深感随着岁月与世事,心中的爱在逐渐贫瘠,原来它只是容器里的水,用一点就少一点,而非涌泉永不枯竭。
但提醒别人不要自作多情的时候,还真需要一些冷酷的勇敢。打击一个人的骄傲与自信,顺带毁灭自己善解人意柔情似水的美妙形象,是多么败兴的行为啊,不过顺水推舟的几个眼神几句好话,他也只是需要虚荣的满足与愉悦,况且人家是针对所有美女又非你一个。娱人娱己,何乐而不为之?
而我缺乏的,就是些许成全他人也成就自己的娱乐精神。
最终,我对他充满仰慕地说,“一定会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你吧!”我面带虚伪笑意,“我也差点就喜欢上你了,就差那一步路、一口气!”
岂知,那一步路,就是万丈深渊,皑雪绝壁,终其一生,我也没有跨越过去的兴趣。就算是少那一口气就会憋死自己呢,我没准也宁死不屈。
当然,从此之后他再不理我了。现代人最是现实不过:山羊吃不到总是悬在鼻前的胡萝卜,于是想:我为什么还要费力奔跑?反正到处都有风味各异的美味,投怀送抱者比比皆是。
本来就是个已婚之夫,远离他我毫不可惜。想要业余泡妞,怕是找错人啦!我愤愤想。我决心要远离红颜薄命路线,只负责担当正式未婚妻及妻子此类索爱当然路途光明的角色。虽然这做老婆也未必就高枕无忧,但到底,只要我平地一声吼,横空几行泪,他就会乖乖在我身边呆着,数丈之内来回,极尽夫婿之情义。
或许是我越来越现实了,越来越讲究实在,以至种种空洞的虚荣心与有关所谓爱情的理想主义以及为爱赴汤蹈火忍辱负重的伟大牺牲精神都早被抛之九霄云外。事实上,有行为自控能力的人会发现,感情也是可控制的。所谓的爱火焚身,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身?所谓的一拍即和,究竟是因为吸引,还是因为寂寞?
我可以有爱情,没准不顾一切,但它要对值得的人,对方总得有足够真诚令人感动,何况我也怕年少时英勇不屈奋不顾身誓死将爱进行到底的烈士精神吓倒别人;可若是什么人都想凭空捞一把,把情色当快餐,那不成了饿猪啃白菜惨不忍睹?
如今爱情可是越发稀薄,弥足珍贵。我只能将它付出给身边待我最好的人,再也不能大把大把地凭空抛掷。我选的,就是我最爱的;我最爱的,当然是我选的。
“敢情成了一烈女!”有人批评说,“这样会很不好玩!”
就是,也算是久经情场了,怎么就是学不会“好玩”?按说我这样的清秀佳人,再加聪明伶俐能文能武有贼心有贼胆,就算不爱交际,也该学会一套调情打趣的工夫吧。偏偏我就是难得有趣懒得有趣。调情不难,只是累,无聊,乏味,亦不值得。
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精力哄你开心?为什么要成全你的欲念与虚荣?为什么要默认你的自作多情成就你的风流多情却毁坏我精巧清廉的形象与胃口?你明明不爱。你世俗的心脏早已枯萎腐烂,根本不再流动真情清澈的血液。而这些虚荣欲望的满足与感情游戏早已不能令我感到快乐。我宁可自己睡个懒觉,看本好书,或者孤独沉默地在夜色里缓缓散步——干净,宁静,平和,纯朴,事后丝毫不会觉得疲惫、混乱、浑浊、自责、歉疚或后悔。我还是愿意,自己能够美好一些。
古语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曲解一下,我没有能力兼济天下,浊世之间为了保存仅剩的美好信仰,减少伤害与被伤害,避免被传染上“寂寞吞噬症”的流行病,只能凭借小小私心与定力独善其身。权衡利弊,行走江湖,最好的还是无欲则刚。无欲则刚。
在这情感繁乱人间,一个人能够做到的最好的善良,就是不去抢夺别人的幸福,不要伤害别人;也珍惜自己的幸福,希望别人不要来伤害自己。
已经采撷了珍珠,不如就告别海边,不必流连。想要的东西太多,不停地去捡,手里握不住,会不会遗落现在所拥有的呢?海依然在激昂澎湃,而我情愿远离喧腾,守着我的小小湖泊安然度日。我手心握着的这颗珍珠,是会日渐精粹,还是会发黑变质?无从而知。一切有待时光岁月来考证。只愿做一个善良专注的人,珍惜属于自己的感情。不再管潮水会冲来其他事物,是金银财宝,还是破铜烂铁。那都与我无关。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请原谅我缺乏成全一段美妙调情的娱乐精神,因为调情之后就是发情,欲热泛滥,直到仅有残存的爱,也仓促破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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