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我终于下定决心抛开所谓的工作和事业,背起行囊去了贵州,那里明净的山水给我这囚居都市者的心灵来了一次彻底的洗礼,就像一个半年不洗澡的河南人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我忘不了万峰林那风姿卓越的群山,忘不了马岭河峡谷那飞瀑竞流的盛景与惊险刺激的漂流,忘不了黄果树那气势恢宏壮美绝伦的瀑布,而最让我留恋的,却是一个名叫滴水潭的瀑布。 滴水潭,一个平淡朴素毫不张扬的名字,使她很容易被那些走马观花追求名胜的常规游客们忽略,作为一个尚未开发的景点,只有当地人和真正的驴友才能有幸目睹她的芳姿。 去那里的路,是一条非常狭窄坑洼不平的盘山路,只能通三轮车,而且是单向的。那天我雇了一辆三轮,沿着那条所谓的公路晃晃悠悠地爬了半小时,便看到峡谷对面高耸的山崖上有一条瀑布垂挂下来,落向哪里是看不见的,由于下坡太陡,我让三轮车在一个可以掉头的地方停下来,我自己走着下去还容易些。可没走几步我的双脚就变成了两个大泥锤,昨天的雨使路面泥泞不堪,我找了个石片边走边刮泥,终于一步三晃地下到山坡的底部,我已站在了纤瘦的坝陵河的边上,面前就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一见的滴水潭瀑布,她像一个挺拔俊秀的少女依在大山的肩上,不好意思,这个比喻太俗套了,人世间,我到哪里去找如此超凡脱俗的少女呢?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些有名的美人都不幸沦为世俗权力的附庸,太过病弱的林黛玉只是一个落魄文人的主观臆想。如果爱夸张的李白来到这里,他该说飞流直下几千尺呢?在天地造化的美景面前,人类的语言变得贫乏无味,古人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天地既然不言,我等俗人啰嗦什么? 我坐在瀑布的面前发呆,任凭瀑布激起的水雾像小雨一样把我全身淋湿,屁股下的石头也是湿的,可我却久久不肯离去,如果有人在瀑布的顶上看我,我大概像一只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甲虫,一只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甲虫。如果真能变成甲虫,我就在这山坡上打一个洞,垒一个窝,再也不用考虑画什么电路写什么程序了 可我最终还是走了,依依不舍地走了,像走西口的哥哥那样一步一回头地走了。我想我还会回来的,就在那小路的尽头,在那孤独的小马静静地吃草的地方,在那凄惶惶的瘦玉米被山风摇晃的地方,我会盖一间黄泥小屋,那是我安度晚年的地方,那是我摆脱一切俗务之后安心等死的地方,我将和小马一起,和玉米甲虫一起,一起守护这美丽绝伦的瀑布,我会为每一个来到这里的,真正爱山爱水的人,奉上一杯苦香的清茶。 也许我这小小的愿望最终无法实现,也许那时候这里也会像黄果树一样,有太多的车辆与喧哗的人群,有太多挺胸叠肚的男人与涂脂抹粉的女人,挥舞着他们哗啦啦的票子与乱七八糟的时尚,要与这曾经孤标傲世的美合影留念。也许那时候,这里不再有小马、玉米和甲虫,不再有纯朴善良而口袋干瘪的劳动者。我的滴水潭啊,也会像黄果树九寨沟一样,也会像尘世的美人一样,最终不能摆脱被财富保养的命运,也许这是人类制造了国家这玩意儿之后,所有的美都无法摆脱的宿命。我不知道,当太多的美就这样被玷污甚至毁灭之后,还有谁的心在为此哀伤,为此流泪。 谨以此文献给滴水潭,献给所有消殒的和尚未消殒的美 [此帖子已被 季节河 在 2006-3-21 19:16:34 编辑过] [此帖子已被 断脚狼 在 2007-6-28 16:19:01 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