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原创,版权所有。 和我同居的那个女人是在网上认识的。 那个网很小,专题又太偏,好象是非洲某个部落的小语种,专门研究硬骨鱼纲鲟形目鲟科鲟属七星鲟的,全部注册网民加起来还不到300人。我的用户名是“子鼠”,她的则是“寅虎”。我用智能ABC打字,出现的却是“阴户”,让我浮想联翩。 虎者,大猫也,她看见我在网上,就兴奋异常,点着名叫“子鼠”发帖。可我一发帖,她就立即反驳,给我的回帖总是挑毛拣刺,制造种种事端。“寅虎”的帖很简短,有时短得莫名其妙,往往让我一头雾水。这边我还在琢磨,那边又追帖问:怎么不回,投降了吧。我回击:只有断头将军,焉有投降将军。她回:断头将军,敢见面乎?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见面就见面,还怕她吃人不成!我们开始密切接触,相约在美食广场见面。见了“寅虎”,才知道什么是“名副其实”,她圆头圆脸圆眼睛,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我只穿了件背心,骨骼毕现,表示自己这只“子鼠”没有多少肉。看她没什么特殊反应,我继而对她笑了笑。她看了看我,也笑了笑。瞬间,我发现她嘴里的一对尖利的虎牙,在广场的碘钨灯下闪着金属光泽。一个小女孩子拿着一束干巴巴的玫瑰靠近,正准备祝贺我们,看到“寅虎”的牙齿,她掉头就跑。机器猫?我脑海里迅速搜索动画片里机器猫的相关资料,答案是:它们都很可爱。 我消除恐惧,向她伸出了手,她同时也向我伸出手。她的手没有尖刺倒钩什么的,倒很柔软。我们发展的很快,第一次就在一起吃饭。我请客,问她想吃什么,她说只要是鱼就行。两条鱼摆在我们面前,我吃得那条面目全非、一塌糊涂;而她那条只剩鱼架,从头至尾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白骨森森,宛如一件前卫的艺术作品。吃完鱼,她伸出红红的舌头,满意地添着嘴巴周围。“寅虎,你挺可爱的。”“你也不赖”。不是冤家不聚头,第二次,我们就同居了。 我租了个半地下室式的房间,厨房厕所俱全,每月租金30元。地下室两面有监狱式小窗,从窗洞可见马路行人的各种鞋。我拣了张房地产的广告单,在反面签定了临时居住合同,合同注明:以“准夫妻”的关系体验现代都市穴居生活。我们实行“母系社会”经济制度,由“寅虎”全面管理——这她倒不嫌麻烦! 考虑猫的特性,我给两个窗子装上窗帘;又养了几条金鱼,买了几件必须的家具和电器。 几天下来,我发现她的确有不少非人类的属性。于是查看了有关动物学的资料,再根据她的活动表象,最后确定她为典型猫科动物。因为她具备了猫的三条最基本特征:懒散、好奇、返逆。 关于懒散。猫懒,白天总看到它懒洋洋地晒太阳;她也懒,干什么都越简单越省事越好,最后连话都懒的说。懒得说话,就学会了节省字句,她说的话也许只有我能听得懂。中午在办公室没事,我给她打电话: 问:在家干什么呢? 答:看碟。 问:什么碟? 答:终者2。 问:谁演的? 答:施瓦格。 她的语言很简练,但我已经很明白了。可能读者还看不太清楚,我有必要按照人类的正常语言再翻译一遍: 问:在家干什么呢? 答:看(影)碟。 问:什么碟? 答:终(结)者2。 问:谁演的? 答:施瓦(辛)格。 我数了数,她一共节省了三个字。这还算是好的,每个语句只省略了一个字,表示她比较认真负责。如果不想负责,省略的就更多。就连朝夕相处的我也一头雾水。比如: 问:在家干什么呢? 答:看书。 问:什么书? 答:生命不能轻。 问:什么“生命不能轻”,谁写的? 答:昆拉。 “昆拉”?我终于明白了,她正在家看书,是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回她一共省了七个字,我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要知道,多说七个字是一件多么腰酸背疼的事。她很适合发私人电报,但收报人必须是我。 其实她也不完全懒,有时可以简单表述的问题,她倒复杂起来。一天天气闷热,我在办公室收到她的短信,打开手机一看,是几个字:小鱼肚子向上。我不明白,就回短信,问是怎么回事。她又发短信,说:鱼死了。本来用三个字完全可以说明的,一来一回用了9个字。可见她不是个懒猫。 关于好奇。我看过《动物世界》,知道好奇心是猫科动物的特性。她好奇心非常强,对任何新鲜陌生的事物都要弄个明白。广场旁边挖了几个深坑,这没什么,因为城市里挖沟挖坑的太正常了。每次我们到广场散步,她都要跑过去,伸头看看那些坑,然后跑回来,问我:那些坑是干什么的呀?我说不知道,她就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一连几天这样,终于她跑去问那些挖坑的民工了。回答是:安装大型广告牌用的。她兴高采烈,对我说:告诉你个秘密,你猜(挖)坑(干)什么用。我本不感兴趣,但又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就装出很关心的样子,问:干什么用?答:安广牌(安装广告牌)! 有时候我竟忽略了她的好奇心特性,把苦心积虑攒的私房钱藏在紫砂茶壶里,又放在书架上。心想,她对我的茶叶和茶具最不感兴趣,钱放在这里绝对安全。我下班回地下室,见她手里捏着一叠钱,问我:什么时候藏(的)?哼,还学(会跟我来)这套了。原来她在家没事,到我的书架前观察起来,看着那只紫砂壶挺别致,就拿过来看个究竟,于是发现了我的秘密。 基于以上这些特性,又参照夏目漱石的《我是猫》,我就叫她“猫”,这称呼带上点文学色彩。她听了,觉得挺好。过了一阵,又不满意。她认为“猫”这个称呼太简单。真是奇怪,她自己追求简单,却要求别人复杂。 怎么称呼,你随便吧。 恩,我想想,对,你就叫我 “犬草田口米”。 什么?这么多字,累不累;再说,不觉得有点哈日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屁,这都不懂,告诉你:犬就是犬字边,草加田就是“苗”,口加米就是“咪”,全部加起来,就是“猫咪”。 这次该轮到我嫌麻烦了。 算了,不叫“犬草田口米”,这名字太日本鬼子了。在家里还没什么,如果满大街我叫你这个,不是找愤青抽吗。但也不能叫“猫咪”,太俗,那就折中,叫“草田”吧。 她楞了一下,然后欣然接受。 草田。 干吗? 我们来一盘吧。 好吧。 对“来一盘”,我们都心领神会。来吧!她脱了衣服,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她懒得动,“来一盘”的游戏全靠我来实现。因为是猫科,草田在这方面极挑剔,要绝对的隐蔽和安静,任何声、光、动静都会影响她的情绪。我硬拔拔的刚要上,她说:去,检查一下门锁。我连忙去检查,回来又准备上,她说:把左边的窗帘拉上。我赶紧跑去把窗帘拉上。回来,准备好姿势上,她又说:还有右边的窗帘也要拉上。我气急败坏地说:根本不用拉什么窗帘,过路人谁会闲着没事弯腰看这个黑洞。草田很坚定:我就会,快去!忘了她是猫科动物了,无奈,我只好过去把窗帘拉上。经过这一番折腾,我站在她两腿之间,感觉全无,那玩意无精打采的,象在超市里放了几天的老茄子。那边,她却温柔无比地说: 快(来)呀。 我没有动。 怎么啦,你不来,我也不玩了。 你欠我一盘,下次再说。 过期作废,没有下次。 我没有想到,草田除了爱吃鱼,还喜欢喝酒。我在办公室收拾东西,正准备下班,收到短信,是草田发来的:下班带酒及菜。我回信:白的红的?她回:二锅头!我心花怒放,奶奶的,喝了二锅头,再看本大爷的功夫!到超市,买了瓶二锅头,三条薰鱼,一包花生米。外面开始下雨,我没带伞,一路跑回家,浑身淋个透湿。 草田正在看中央电视台《探索-发现》之《殷墟探秘》,看见我进来,说:快吧,饿了。我擦干身子,把酒、鱼、花生米打开,摊在桌上。两人坐好,正准备举杯,突然停电。我摸索着找蜡烛,黑暗里草田两眼炯炯发光,对我说:打火机。到底是猫科动物,她已经找到蜡烛。我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蜡烛,地下室里弥漫着橘黄的烛光。我说:对付着喝吧,呆会来电就好了。草田笑了:为什么对付,烛光晚宴,维亚情调,多好!我明白,草田指的是“维多利亚”。我环顾四周,墙上晃动着两个巨大的影子,烛火摇弋,二锅头玻璃瓶绿色荧荧,侠骨柔肠的剑客和叛逆出逃的公主共同举杯,百分之百的中世纪城堡。我和一只猫在欧洲城堡里喝中国烈酒,可惜安徒生早走了200年,否则一定会拿出鹅毛笔,让普天下的孩子们又多了一部童话。 我开始往草田的杯子里倒酒,有小半杯,我停了手。 倒! 我接着又倒,快一半,住了手。 倒!我们对半分。 我吃惊,随后窃窃高兴,丫挺的,先别逞能,等你一滩烂泥,看哥哥怎么“迷奸”你。 我只吃花生米,她只吃鱼。不大会儿,酒下去一半,草田面前横了三具骨骸。她醉眼迷离,边用筷子摆弄那遗骸,边说:你是武丁,我是妇好。又用筷子指钢精锅:那是青铜鼎,咱们九鼎八匦,享用帝王之尊。我情绪亢奋,口舌不清地说:寡、寡人有妾60人,你是第、第几啊?真不要脸,给你点激素就人妖;商王武丁文治武功,一统天下,你呢,仅一地下室耳。地下室又怎么样,知道吗,这叫“地宫”。我站起来,说:你还欠我一盘呢。她说:还记得那事,就不能想点别的什么。想什么都没劲,我就想、想……话没说完,我就倒在床上。草田过来,伏下身子吻我,开始只觉得她嘴里尽是鱼腥味,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还是头疼脑涨。草田不见了,我起来喝水,见桌上有个纸条:我去买句子。“句”笔画比“橘”少得多,草田真是聪明透顶。地下室就我一个人,我想吐,又吐不出来。没办法,我只好把电视打开,用遥控器搜寻,找到一个“男女速配”类的节目,主持人和观众满嘴的“耶”、“哇塞”、“我们女生、我们男生”,我终于吐了。 “句子”买回来了。草田看我还躺着,就动手剥了一瓣,塞到我嘴里,一股甜甜的汁水充满口腔。我精神一振,坐起来,问:你这句子是什么时态?她稍一楞,又马上回答:正在进行时。那我们就进行一盘吧。刚好点就耍流氓。我是流氓吗?还用问,我在网上一看你的名字就知道你很流。为什么?十二生肖里就老鼠最色,整天除了吃就是交配,繁殖一窝又一窝。那还不是给你们猫准备的。老鼠脏兮兮的,我才懒吃呢。那我们就来一盘,好歹也给革命事业留下点继承人。想得美。当然是美,你也不想一想,猫具有与时俱进的超常智慧,鼠则具备在恶劣环境里的顽强生存力,猫鼠交配,他们的转基因后代绝对优秀得无与伦比。 耍流氓就耍呗,还弄一大堆谬论。草田生气不理我,也开始吃橘子。她多肉的嘴唇上下蠕动着;我发现,她的下唇有一颗淡褐色的痣。我笑起来,草田问我,你笑什么?没有什么。我怀着鬼胎,盯死了那颗美丽的痣,并且记住大小和位置。 晚上,我经过一番死皮赖脸、艰苦奋斗、百折不挠、开拓进取、反复点击、不断刷新,终于进入了“来一盘”的游戏程序。草田素面朝天,我把台灯移到底下,认真研究起来。你干什么哪?还不快进去。尼古拉大门还没打开。发扬苏联(红)军精神啊——她焦躁起来。我不再浏览,将小硬盘插入。我完成了ISO9000规定动作,又进行几个自选动作。我的自选动作是“三高”:高屋建瓴、高歌猛进、高山流水。这回该轮到我生气了,要说我的U盘也不算小,128M的。几个自选动作下来,“我的文件”全部拷入,她却没有丝毫反应;这说明她的内存大得惊人。 这游戏很累,拔掉U盘,我靠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无赖般的笑起来。你又笑什么?草田奇怪地歪着头问我。我有一个惊人的发现。什么发现?就是“唇相理论”。我只听说面相、手相,还没听说什么“唇相”。孤陋寡闻了不是,告诉你吧,“唇相理论”就是根据女性的嘴唇判断她的下面。一般有这样的规律:上下的形状、色彩、包括痣、痦等特点基本一致,你下面就有一颗完全一样的褐色痣。简单说,看到了上面,就等于看见了下面。真不要脸,你见了几个,就成为什么理论,完全缺乏普遍性。惭愧,见的不多,这只是开展调研的初步结果。无耻!回家跟你老婆研究去吧。草田向我扔来一只拖鞋。 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才能转化为生产力。我立刻把“唇相理论”粘贴在网页论坛上,一夜间,点击量竟达30000多次。第二天我上班,“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突然发现马路上不少女性都戴了口罩。走进办公室,刚结婚的夏侯春桃低着头翻抽屉。科长问她找什么,她满脸羞涩,答道:去年单位发的防“非典”口罩怎么没有了。真是抱歉的很,她也得了“非典型嘴唇恐惧症”。 快下班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老婆从外地打来的,她在一个大学里进修。电话里她问:你到哪去了?怎么打多少次电话家里都没有人,手机又关机。晚上有几个朋友约着打麻将,什么事啊?我漫不经心地问。打麻将?别是哪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吧。告诉你,我不在,你就放开了闹吧。没有的事,你还好吗?好个屁!她情绪有些激动,语速快得让我无法插嘴: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发明的“唇相理论”,搞得我们人人自危,天天戴口罩!结果是欲盖弥彰,你不戴口罩,坏男人就色迷迷的盯着看;戴吧,他们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然后是一阵狂笑。我们又无法用事实来反驳,因为这需要无私的奉献精神和超人的思想观念;但如果真这样做了,只能证明自己是普遍中的特殊,真是TMD城市流氓式的二律背反。 老婆电话刚挂,草田又来了电话:刚才跟谁通话呢,半天都打不进去!我连忙解释:科里要校对一份通知,传真坏了,只好一句句的在电话里对。晚上咱们还是吃鱼吧,电视上介绍一种微波武昌鱼,白肚皮、绿葱花,视觉效果匪夷所思。你感冒啦,说话呜呜的。你才感冒呢,都怪你,我开始还不信邪,就这样到公司里。财务室那个老色鬼一见我,就开玩笑,说我嘴巴太大。我说,老娘嘴巴大关你屁事,没想到他说我是“松下电器”。没办法,我只好去医药店排长队买了个口罩戴上。嘿、嘿,你不是说我的理论缺乏普遍性吗,有本事就别戴啊。你别得意,赶明我发明一个男性“鼻相理论”,让你们坏男人都象磨房里拉磨的叫驴一样。她这样一说,我大惊失色,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因为我知道,自己天生就是个塌鼻子。我偷偷看了看科长,又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们敬爱的科长该倒霉了,他有鼻漏,整天捏着餐巾纸擦鼻涕。按照草田的“鼻相理论”,科长不是“早泄”就是性欲过旺。 草田说到做到,她的“鼻相理论”果然粘贴在论坛上,其结果可想而知。而男人毕竟是男人,并没有为此引起过大的恐慌,还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鼻子很酷的男人、特别是那些高鼻子、大鼻子,他们不但不戴口罩,见了年轻漂亮的女性,反而鼻子里“吭、吭”做响。营销科的老K是全局有名的大鼻子,大家都说他的鼻子象某个著名的曲艺明星。老K在走廊里见了夏侯春桃,嘻嘻一笑,边用手反复抚摩自己的大鼻子,边学着杨子荣说:“嘿!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小孩他舅舅就来啦。”手淫得恨不能鼻涕喷薄而出。 我和草田同时接到网友N次的劝告,说,因为我们的理论给社会带来了不稳定的混乱后果,除了口罩厂,几乎所有单位的年轻女职工都要请长假。公安局已经把“子鼠”和“寅虎”列为一号危险份子,发出了“哀的美敦书”,美食广场已升起橙色信号。和官方不同的是,民间网络届褒大于贬。众网友在论坛上开展了学习、贯彻“两个理论”的新高潮,纷纷发贴回贴,其气势如清明时节的杏花雨,扬扬洒洒。大家一致认为“两个理论”高屋建瓴,内涵丰富,思想深刻,论述精辟,具有划时代的伟大意义。“子鼠”的鼻子和“寅虎”的嘴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器官,因为他俩是理论创始人;而只有自己的器官无懈可击,才有胆量发布这样的理论。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也开始流行玩一种扑克牌,那里的红桃Q人物是草田,黑桃K是我。为了意淫,草田的嘴巴和我的鼻子都画得十分夸张。人们扑克牌玩腻了,想起“眼见为实”的格言,于是把牌一扔,四处打听我们的住处,以争相目睹这一对完美器官而后快。 事实证明,我们已经受到社会舆论的关注,而我们的风格都永远追求低调,必须采取回避政策。恰逢“五一”单位放长假,我们到超市买了大量的方便面和矿泉水,草田特地买了和多的袋装干鱼和二锅头;我们又到书店挑选自己喜欢的书籍和光碟,准备好好的猫鼠同穴一把,在地下室过七天的隐居生活。 进入地下室,我们锁紧了门,任凭外面敲门如炒豆。草田躺在床,喊我快过来看。我也并排躺下,从小窗子向外看。马路人行道上满是人的脚,挤挤叉叉的,他们在为我们是不是住在这里而争论不休。其中还有人弯下腰来朝里面望,我们没有开灯,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我们能看到外面。看到他们探头探脑的滑稽样,我俩都吃吃笑起来。 外面人潮如涌,有崇拜者,也有声讨者。他们分成两派,各抒己见。崇拜的说“两个理论”充分调动了人们的想象力,扩大了审美空间,有利于身心健康发展,于国于民都有利;声讨的以传统型女性为主,她们对“两个理论”痛心疾首,说这“娘稀屁”的什么理论让广大妇女隐私尽显,简直就无地自容。说到痛处她们涕泪横泗、如丧考妣。最后两派争论起来,激烈时竟动起了手,易拉罐和矿泉水瓶子在头顶横飞。有不少小贩乘机兜售饮料,还有人偷偷把不干胶的广告贴在别人的背后。两个胖女人争累了,坐在地下室窗外的台阶上休息,我和草田看见她们庞大的屁股上都被贴上了不干胶,其中一个是“专业疏通,万向达公司竭诚为您服务,下水道和厕所堵塞请拨打13887865743”;另一个是“有痔疮、贴肛泰”。 他们贴得倒很是地方。我敬佩地说。草田却有些愤愤不平,说自己本想策划一个都市行为艺术,没想让这些贴广告的占了先。我劝她别那么认真。况且,这些马路帮没有发展,今后绝对走向“学院派”死胡同,不值得和他们一般见识。草田听我这样说,才露出一对虎牙笑了。 两天过去,争论的两派都各自散伙,外面渐渐平静下来。我们第一次安安静静睡了个好觉。早上,我被“专业回收彩电冰箱洗衣机旧电脑”的吆喝声吵醒,太阳透过层层高楼、穿过小窗,意外地照了进来,地下室如埃及法老的金字塔弥漫着神异的光彩,只是皱巴巴的床单和同样皱巴巴的衬衣不怎么体面。我看了看草田,她还没醒,嘴角流了点哈喇子。我伸个懒腰,嗅嗅窗外窜进来的早点摊油烟,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我走进厕所,用汉正街批发的廉价牙膏刷牙,奋力刷出泡沫。然后自己出门,想到附近买点吃的。 穿过黑黢黢的数字化单元楼道,不用看,我就背得出墙上那些内容:13887766543大发搬家13098765432办证13823745638下水道专业疏通13887734532修补处女膜1061232122急开锁。住在这里,你不用出门,打个电话就能解决天下所有困难。地下室周围是这个都市的“拉丁区”,比撒斜塔式的出租房东倒西歪,里面住满了的哥、扁担、保安、发廊妹、擦鞋女、买报的、拾破烂的、发广告单的,他们在路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用地沟油增白剂膨胀粉混成的油饼油条,嘴里洋溢着化学制品的气味。狭窄的路边挤了一家家专卖伪劣商品的小店铺,被人遗弃的瘌痢狗在的垃圾堆里找食,水沟里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和避孕套。有一只避孕套在污水里半浮半沉,象遇难的泰坦尼克,里面残留着天涯沦落人的一夜激情。选择这里干点什么,安全指数不是问题,因为警察绝不会跟这儿耗精神——我和草田都有同感。 我买了豆浆油条回来,见草田正躺在沙发里看杜拉斯的《情人》。见我回来,就说:你老婆打电话来了,我接的。我吃惊地一摸裤兜,发现手机忘带了。你怎么随便接我的电话?不行吗?我以为是单位找你。我老婆怎么说?她听见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就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你找的小姐,那边啪得就把电(话)挂了。坏了、坏了,你真是个傻笔,怎么能说是小姐!这里本来就是小姐的天下。那也不能这样说。那怎么说,难道还让我说是**?**!我生了气。你姥姥、你舅舅、你舅妈、你姨妈、你全家!草田不依不饶地把我“母党”一族诛个干净。 她一定会找来的。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除非你告诉她。她爸爸是老公安。那你原来活得很惨啦。要不然怎么会找你。我不是难民所。我可是被遗弃宠物收容中心。我们不再争论,草田依然看《情人》;我心神不定,好象等待着什么降临。 老婆出现了。她属狗,据说狗的嗅觉比人大500万倍,她的鼻子是卫星定位系统,能在方圆几十里上百万人中嗅出我的准确方位。她进了门,狗、猫、鼠,同时集中在地下室里,没有撕杀,却异常的平静。老婆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打量着草田,半天不说话。草田惊恐地瞪着大眼睛望着沙发上的人,我则故做镇静,一个劲抽烟。突然,老婆温柔地问:闺女,叫什么名字?“草田”。我抢着回答。没问你!老婆狠瞪我一眼,又转向草田:别怕,你今年多大了,草田连忙起身,低声道:今年23。坐下、坐下,那我虚长你几岁,姐姐问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心想完了,老婆拿出王熙凤毒害尤二姐那一招来了。草田说:妹妹贱名“草田”。中计了,他们竟姐妹相称起来。呦,怎么叫这个名字啊,是不是那个家伙给你起的呀?老婆说的家伙是指我。草田点点头。我就说嘛,只有不要脸的东西会起这样刁钻古怪的名字。既然起了,那就先这么叫着。我说草妹妹,你水灵的跟小葱似的,怎么就会看上他了呢。我原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傻的,没想到还有比我更傻的。他一身的毛病不说,脾气还特坏,他到底哪点值得你爱呀。姐姐别这样说他,其实,他人挺好的。呦,还真有哭着喊着爱他的啊,看样子是姐姐我多嘴了。 “姐姐”要走,草田连忙上前拉住,赞美她身上的裙子如何漂亮、发型如何时尚。“姐姐”露出笑意:是吗?我这是在服装城做活动时买的,打5折呢;你的休闲裤也挺好,在哪家店子买的?草田兴奋起来,告诉姐姐坐几路车,到什么地方下,有个什么销品茂。两人手拉手亲密无间地坐在沙发上谈起来,话题从衣服到鞋袜、又从鞋袜到胸罩,最后谈到了卫生巾。什么侧漏不侧漏的,什么100个吸水的小枕头。我在旁边目瞪口呆,心想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甭管她们矛盾多大,只要一谈及衣服,立刻就化干戈为玉帛、亲如姐妹了。如果两国交恶,而元首都是女人,那根本就不用着急,谈判后把她们带到服装店里转一圈,就万事大吉了。 晚上,我去买菜,草田做饭,三人围坐一起。桌子上摆了几盘菜:老婆面前是排骨,草田面前是煎鱼,我的前面还是花生米。一瓶二锅头,三瓶啤酒,最后三个人都酩酊大醉。 第二天我醒了,虽然酒劲过去了,但还是感觉头昏脑涨,而且下身又麻又疼,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起身后,我发现旁边的床是空的,她们俩都不见了踪影。茶几上有张白纸,可上面没有任何内容。我知道,这是我老婆的一贯做派。和草田的简约懒惰不一样,我老婆最不怕麻烦;也是受她家里的影响,我岳父家书柜里都是革命小说,比如《红岩》,再比如《清江壮歌》。看来看去,她也学会模仿我党的地下工作者,用米汤写信留条,在我看来,老婆完全是故做玄虚。同时我也很清楚老婆的用心良苦,她是以此来提醒我:别太放肆,我爸爸可曾经是活动在白区的地下党,现在还功夫了得呢。平日她给我留的纸条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内容不外乎三类:1、清洁类——洗衣机里已放了洗衣粉,你睡醒起来开动就行了。2、食品类——晚上熬点粥,我下班带馒头回来。3、交配类——你回家先洗个澡,今晚让你欺负我。老婆把交配叫“欺负”,这倒不是受她家人的影响,因为每次陪老婆回娘家,丈母娘就满手白面地拿着擀面杖谆谆告戒我:可不兴欺负我家闺女啊。我连忙点头,心里想笑:我老丈人不欺负你,哪来的你闺女啊;再说了,老不欺负您闺女,她也不依啊。因为老婆的这个习惯,我家常备两样东西:一锅米粥和一盆清水。眼前这张白纸一定是老婆留下的,我赶紧找来一个脸盆,把纸条熟练地放进水里,不大的工夫,白纸上显现出淡黄色的字迹: 亲爱的鼠,我们一致认为你很色,但我们不色。不色的人受不了色的人,于是我们决定分开一段时间。什么时候你不色了,我们再来看你。另外,我们又一致认为,你的那个东西是犯罪的祸根,为了你健康生活和社会稳定,决定帮你进行局部切除。放心,在你昏睡的时候,我们做了消毒和麻醉。 ——已觉醒的阶级姐妹 看了纸条,我几乎晕倒。我小心翼翼地脱下裤子,看到自己的东西已经只剩很短的一截,纱布上还隐隐透出殷红的血。我悲痛欲绝,又不能报警,只好发了一阵呆,抽了三根烟,喝了两杯啤酒。突然,我想起了一个电话,就鼓起勇气,出了地下室。我按照单元楼里贴的那些治疗各种疑难杂症的电话号码,联系到一家私人开的医院,那边接电话的是个小姐。她的普通话尖而细:你好,这里是久久康复医院,欢迎您的咨询,我们将竭诚为您提供满意的服务。我按照小姐说的地址,在又长又破的巷子尽头,找到了这家医院。医院是个单间单开门的破房子,门口堆着旧报纸烂纸箱和空塑料瓶子,不仔细看,过路人还以为是废品收购站。医院大夫姓牛,是个中年男人,他正聚精会神看“德甲”电视转播。看见我进了门,牛大夫突然一拍大腿喊:好,进了、进了!不知是说我,还是说足球。我注意到,他身上的白大褂上沾满了血迹、汗渍、油污,如其说他是大夫,还不如说他是个屠夫。我转向另一边,发现桌子旁坐着一个很饱满的护士小姐,身上脏兮兮的白大褂涨得圆鼓鼓,大概接电话的就是她了。那护士小姐指甲涂得五颜六色,眉毛画得如钩似月,嘴巴抹得如火如荼,头发染得如醉如痴——有这样一头好发,不愁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找不到注解。她怀里抱个一脸哭相憋得发紫却不出声的孩子,旁边站着孩子的妈妈,焦急地望着护士。护士小姐说:你是怎么喂的,改革开放,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也不能把孩子撑成这个样啊。边说边用胡萝卜似的食指从孩子的嘴巴里向外抠。一会儿,孩子嘴里就吐出一堆类似狗的排泄物的东西,哇地哭起来。孩子的妈妈高兴起来,对孩子说:快谢谢娘娘。孩子脸上挂着鼻涕和泪,嘴巴上沾着红红绿绿的汁水,扭着身体,勉强说:喈喈囊囊。 我正准备拔腿逃跑,那边牛大夫关上电视,起身问:咋得啦,哪里不好?我看了看旁边的护士小姐,说:不太方便吧。牛大夫明白了我的意思,笑了起来:没关系,她什么没见过?有什么毛病你只管讲啦,是功能不行了吧,我这里有特效药,吃个几天,保证立竿见影,快,脱下来看看。我犹豫着开始脱裤子,那护士小姐露出鄙夷的神情,从白大褂的兜里取出MP3塞进耳朵里,然后背对我,自己摇头晃脑、哼哼唧唧地听起来——表示她曾经沧海,对我的那点隐私不屑一顾。牛大夫看了我的“断桥残血”,问是怎么回事。我无奈,只好将事情告诉了他。牛大夫听了连连摇头,感叹道:天下最毒妇人心啊!我焦急地问:你这个条件,移植手术能行吗?牛大夫笑了,指着墙上挂满的锦旗说:你算是找对人了,人工器官再植是我的强项。我抬头一看,才发现三面墙都是锦旗、证书、奖状和感谢信。在一只玻璃镜框里,镶着日本京都医科大学颁发的证书;一封感谢信上热情洋溢地写着:是你,重新点燃了生命之火;是你,使我们夫妻破镜重圆。天大地大,不如牛大夫的恩情大;河深海深,不如牛大夫的阶级友情深。有一面锦旗上写着十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救死扶伤,东方不败;取长补短,振兴中华。最特别的是一幅大型彩色照片,一个满面红光、西装革履、似曾相识的人在和牛大夫紧紧地握手交谈。牛大夫得意地想我介绍:你应该知道吧,那人是咱们的市委黄书记啊。啊,黄书记,就是那个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经常在大会上做反腐报告、接受记者采访的黄伟风书记吗。 我由衷地感叹:牛大夫真牛啊。牛大夫谦虚地说:过奖、过奖,我是不喜欢这些的,但那些用户实在热情,他们送来感谢信,还偏要给我都挂上才罢休。牛大夫递给我一份“菜单”,上面介绍各种人造器官的尺寸特性,有国产的,还有进口的;进口的还分亚洲型、欧洲型、南美型、非洲型、印地安型,所有这些,不含手工费也都在千元之上。牛大夫说:随便点,都是明码实价。点什么?不会是叫我点菜吧。我突然产生了以往进餐馆被宰的经验恐慌。牛大夫好象看出我的心思,接着说:8月是男性健康月,本医院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做活动,产品打7折,走过路过别错过,说吧,想来个什么款的。我看他喋喋不休、没完没了,便咬咬牙:进口的!牛大夫面露喜色,又追问:型号?我一鼓作气:非洲型!牛大夫高兴了:一看你就是坐机关的,思想解放,与时俱进,有发展眼光。他接了钱,塞进口袋,对护士小姐说:拿非洲一号。护士小姐没听到,还在跟着MP3的节奏摇头晃脑;牛大夫一声断喝:去,拿非洲一号!护士小姐一惊,随即喜笑颜开,唱着《老鼠爱大米》打开了保险柜,她从里面取出一只黑色的盒子,交给牛大夫。牛大夫对我神秘兮兮地说,这叫“非洲一号”,相当厉害,是法国XZY 公司研发的新产品,材料是从纳米比亚酋长的睾丸和深海生物体提炼混成的,绝对绿色环保。因为尺寸规格是按照非洲概念和西方需求生产的,不适合中国国情,国家卫生部还专门发文限制进口。幸亏我有个老同学是卫生局的副局长,找他开条子批了两只。第一只给了咱们的市委的黄书记——他是非常有开拓创新精神的领导,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他的第8任二奶是个刚刚退役隐居的女影星,为了讨其欢心,黄书记还偷偷给她在庐山景区买了所小洋楼。这事不知怎么被黄夫人晓得了,黄夫人是市医院的外科主任,在睡觉的时候,她小心翼翼为丈夫实施了阴茎切除术。黄书记发现了却忍气吞声,不敢声张,因为他岳父是省委常委、纪委书记。黄书记找了几家大医院都奈何不得,最后还是让他秘书开奥迪来接我,为他做了移植术——恭喜了!你是享受非洲的第二人,也就是说,你是本市第二个“非洲一号”的拥有者和使用者,有了它,我保管你攻无不破、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皆大欢喜。我听了牛大夫一席话,我暗自感叹,他貌不惊人,却手眼通天,做医生真是屈才了。我欣然接受了牛大夫的手术,裤裆里掖了根老黄瓜,满心狐疑地走出久久康复医院。 走到路口,我突然想起还没问问移植后的注意事项,就回头又到了久久康复医院。还没进门,听到里面牛大夫正热情接待另一个患者:你算是找对人了,人工器官再植是我的强项。我们这里“非洲一号”就两只,一只给了市委的黄书记,你是第二个使用者——恭喜了! 奶奶的,黄书记得了牛大夫多少好处,竟如此慷慨地充当“非洲一号”的形象大使和政府代言人。 恢复了功能,我又想起了寅虎。我日夜蹲在网上,可再也没有看到寅虎出现,她潜水了、还是彻底离开网络?不知道。失去了老婆,又没有了寅虎,我突然感觉到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寂寞和无聊。为了排解内心的孤独和苦闷,在BBS里,我净发些颓废低调怪诞的帖子,其中一个帖子是象征派剧作——《等待》。 时间:西元2050年某月某日 地点: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人物:政治家、富绅、妓女、科学家、乞丐 (天上无云、地上无草,河里无水,荒漠中耸立着非洲白蚁巢似的废墟,一条似路非路的三岔口旁边,四男一女在车站等车。站牌上写着专线车805路,起点:侏罗纪;终点:天国) 富绅:我看别等了,我们在这儿已等了快一个月了,那趟车还没来,也许不会走这条路了。想当初,整天的乌龟王八汤、满汉全席宴,让人发腻。现在呢,几天没沾米水,嘴里都淡出鸟来。 科学家:唉,从概率学的角度看,那趟车从这条路经过的概率为33.333%,希望渺茫。 妓女: 真的!哇,我可从来没象这样清闲过,那时忙得很,左一个,右一个,尽是他娘的局长、处长,副处我都不接待。没想现在竟和这些……再这样下去,人都要发霉了。 政治家:看看,看看,怎么搞的,不是谈吃、就是谈那个,一点理想信念都没有。乌龟王八满汉全席算什么,真没见过世面……我说,你们谁有烟给我一支。 (富绅递烟给政治家;科学家还在按计算机计算着什么,乞丐靠着站牌似乎睡着了) 妓女对富绅:我说大哥,有什么吃的吗? 富绅:你! 妓女:怎么,瞧不起,这是什么年代,世界末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装什么正人君子。再说,我也不会白让你施舍。 富绅:是吗?倒霉,馒头早都吃光了。不过我有美元。 妓女:留着自己用吧,现在是馒头最值钱。 政治家:馒头我没有,不过你现在可以巴结巴结我,将来我一定在丽岛花园给你弄套“别野”。 妓女:蒙你儿子吧,你们政治家最虚伪,全球都沙漠了,还他妈的什么别野呢。空手套白狼呀? 乞丐:(从怀里掏出半个黑黑馒头朝妓女晃晃)怎么样?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妓女马上挎着乞丐的胳膊朝远处走去,政治家和富绅呆若木鸡) 科学家:我计算一下,他们要多长时间,别误了车。 (全场下) 《等待》的点击量很低,回贴更是少的可怜,贴上去半个月仅有三个回贴。其中一个回贴是四个字:低级趣味。另一个回帖只两个字:垃圾!晦气之中,有个叫“比拉米痛”的回帖却使我眼前一亮,那人写到:很久没读到这样的“寇贴”了——豆蔻年华而立意深远,气韵流畅而愤世嫉俗。比拉米痛的头像标志是个兰色的药丸胶囊,我查了查比拉米痛的资料,那人的自我介绍很简单:比拉米痛,雌性;功能:去痛消炎。 我给比拉米痛发去短信,表示对她的仰慕之心:我曾经因这世界没有知音相识而沉沦,缺乏坦诚志士而潦倒,我如独孤的战士,向世俗的黑暗投出最后的毛瑟枪,屡战屡败而最终被病毒所侵染。以至我日薄西山、危在旦夕,命运多舛、苟延残喘。是你,比拉米痛——我心中的圣女贞德、灵魂的去痛片,在我病入膏肓的困境中,消除了我的精神炎症,刷新了我的心灵页面,激活了我的情感硬盘,我愿意用虽然粗糙但温柔无比的双手触摸你的心跳、感受你的呼吸;用肖邦的十指敲击键盘,与你进行永远的“手谈”;你虽然不是戈多,但我将永远等待。几天后,她也给我回了短信,说她不喜欢我的酸溜溜,但比较欣赏我那些病态的东西。她问我住哪儿,我告诉她,我住的是地下室,她回信说,穴居是人类文明的开端和终结,也是她追求的居住风格。她索要我的地址,准备相见。我说我是一匹孤独的色狼,最好不见。她回信:你是狼吗?我是猎豹。于是我就说了自己的地址,欢天喜地在家等待。心想,我终于有一展非洲雄风的机会了。一个星期后,比拉米痛如约而至,走进地下室。见了她的装束,我有些意外。比拉米痛梳了两条辫子,脸上找不到任何化装品和护肤品的迹象;上身是件白粗布做的文化衫,印着密密麻麻的字,细看是文革时期大字报的内容,所不同的全是用甲骨文写的;下身是条发白的旧牛仔裤,脚上是手工千层底的布鞋。她没有手提包,却提着个竹篮,篮子里有两本书,一本是《庄子》,一本是卡夫卡的《变形记》;另外还有一部迷你款手提电脑。我说,随便坐吧。她看了看人造革沙发,从篮子里掏出一只草垫子,放在沙发上,然后才坐下。她翘着二郎腿,对我解释:生活上我最烦人造的东西。我心想坏了,牛大夫给我安装的那玩意是不折不扣的人造品。我看到比拉米痛的鞋底沾着烂菜叶什么的,说明她没有坐车,而且还经过街口的集贸市场。我用一次性塑料杯子给她倒茶,她没有理会,自己从篮子里拿出个毛巾卷,仔细打开,是一只黑陶罐,里面是黑糊糊的茶叶,她冲了开水,便喝起来。抽烟吗?我问,这次有了经验,没有动手拿茶几上的“555”。比拉米痛说:不客气。她自己从篮子里取出一个烟袋,又打开一个掉了漆的铁盒,掏出烟丝慢慢装进烟袋锅。我连忙点燃打火机,她手一挡,自己划火柴点烟。我暗暗称赞:比拉米痛,不错的女孩。 她看我在一边发呆,就问:想什么呢,你?我说,没想什么,恩,比小姐,你今年多大了?比拉米痛在鞋上磕磕烟袋锅,说,你别叫我小姐,再叫我就跟你急。好、好,我不叫,那叫你什么呢?比拉米痛想了想,说,就叫我“小比”吧。小比——我忍住笑——你今年多大了?小比说,27,干脆说吧,我还是处女。我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虚伪的领导干部和坦率的城市流氓,我更喜欢后者。我赶紧声明:我是流氓、我是流氓——妈的,真没见过有这样迫不及待当流氓的。小比说,是不是流氓你说了不算,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小比说的“实践”,是不是性暗示,我还不敢确定。 我望着天花板,装成一副痴呆症的傻样;经验证明,这个样子容易麻痹少女的警惕性。我想错了,小比不是那种没有经过风雨的人。小比从篮子里拿出个纸盒,扔给我,然后自己躺在床上,说:还楞什么,开始吧。我拿着那只盒子,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开它——小比坐起来,点燃烟袋,又抽了口烟,指点着。我打开盒子,里面是避孕套。但颜色发暗,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我正疑惑,小比说,别担心,是长沙马王堆利仓夫人的陪葬品,科学院做过生化分析,结论是眼镜蛇的蛇皮做的。她怕我还不清楚,又说,我妹妹是博物馆的职工,去年她评上了计划生育先进个人,馆党委经过讨论,决定给予她这个重奖,她舍不得用,就给了我。 好家伙,2000多年前的东方郡主VS现代的非洲酋长,孰胜孰败无所谓,怕就怕是两败俱伤。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倒,感觉裤裆里一阵发紧。失去的才知道珍贵——我想起了寅虎,在这方面,她从不给我出什么难题。小比冷笑道,你怎么啦,别是叶公好龙吧。我勉强答道,太突然了吧,咱们是不是得适应适应再来这个。小比把嘴一撇,说,切!还假正经,可见你根本不配当流氓。我倍感伤心,说:小比,你可别逼我,把我逼急了我可去当国家干部了。小比说:就你啊,一点当家作主的权利意识都没有,哪个衙门会要你?小比说得对,当流氓我太虚伪,当干部我又太善良,看样子我只能做个学习雷锋干革命的普通老百姓了。 夜幕降临,小比说:地下室太闷,咱们到外面溜达溜达。我说:好。天气热,马路上人来车往,两边的酒店餐馆灯光灿烂,人声鼎沸,门口停满了各种高档轿车。礼仪小姐排列两旁,每到一批或走一拨食客,她们就鹦鹉一般齐刷刷地开口叫起来:欢迎光临。先生请慢走。离酒店远点的是擦鞋女,她们有气无力地喊着:擦鞋呀!我们走过的时候很使擦鞋女失望,因为我穿球鞋,小比穿布鞋。 我们心里正惭愧,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冲出个小女孩,手里拿了把象干草的玫瑰,说:买支花吧。我们还向前走。她跟上来,说:阿姨很漂亮,叔叔很潇洒,叔叔给阿姨买朵花吧。小比问我:我漂亮吗?我点点头。我问小比:我潇洒吗?小比点点头。小比说:掏钱啊。我不理会,还想走。女孩一把抱住我的腿,象个坠子拖着我,我硬拖着她还是往前走。小比过来,掏出一张10的票子,递给那女孩,说:回家去吧,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灯光下,女孩脏兮兮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这很可能是她几个月来收到最多的一次。小比对我说:你他妈也太冷酷了吧,你以为你是谁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真把自己当国家干部了。我呆若木鸡,小比又说:看你的文章也不是这种人啊,骗子! 小比消失在人群里,我没有去追,因为我想,什么时候把自己身上的干部习气去掉了,再去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