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走在你身后

简单背影

走在你身后
（一）
一直以来，我都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在我遇见斌的时候，我有种眩晕的感觉，我想我是爱上斌了。尽管那时我已经有男朋友了，阿锋追我追得很辛苦。
　　在认识斌的第二天，我就宣布我失恋了，因为我曾经爱过阿锋，因为我现在不爱阿锋。
　　斌并不知道这些，但是，我不在乎，我相信会有日出云开的那天。我是个有耐心的女子，我可以将我的短发很有耐心的留得很长很长，我可以仍给斌一份晚报几本杂志很有耐心地在厨房里做一顿很丰盛的晚餐，我可以在每一个云飞雪落的傍晚很有耐心地等待斌给我的电话。
　　我小心谨慎地爱着，爱得无声无息。
　　起风了，我故意穿得很少跑到斌那里，哆嗦着敲开门，夺过一件夹克就套在身上，随便聊聊，之后，我就在风中穿着斌大大的外套兜一股寒风回到住处，然后，我会花去一下午的时间，很仔细地搓洗斌的外套，晾干，熨得平平整整，再在口袋里撒些茉莉花瓣。我就这样处心积虑地找些不经意的借口，帮斌洗衣服，整理书架，或者做些可口的点心。
　　义无返顾地爱，从晨雾笼罩到夜幕低垂，为了一份不能言表的爱，我充实得象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疼痛的感觉是在一场戏中苏醒的。
　　我们去看一场流行的影片，无非是几个漂亮的演员，重复演绎老套的爱情故事，煽情的生离死别而已。可是当影片中出现这样一句台词：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爱你。我顿失骁勇，心如刀割。我看了看斌，斌正专注地看着电影，在剧院的光影旋律中，斌的面容忽明忽暗，那么的严肃而冷俊。我情不自禁地把头靠在斌的肩膀上，斌扭过头，怎么啦？我哽咽着，人家感动了，借个肩膀。我仍然想掩饰，泪已经一滴一滴地落在斌浅蓝色的衬衫上，淋湿了斌的整个右肩。
　　电影散场了，斌说，你的泪很凉。
　　我该回去了，我对斌挥挥手，背过身，挤进嘈杂的人群，借着昏黄的路灯，我泪流满面。
　　拐过十字路口，我靠在一棵苍老的梧桐旁，顺着树干，滑落在地。我将脸藏在手心，撕声痛哭，任泪水模糊脸庞的轮廓。
　　第一次体会到肝肠寸断的感觉，是在这样一个繁华之后寂寂的夜里，身旁有的士来来往往。
　　原来爱一个人不是可以无私到底的。
　　哭累了，我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我惊诧地发现我正被一方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那是斌的影子。我手足无措，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就要在他的面前破碎，但是我不想破碎，我要完整地面对斌。我的城堡终于在斌的面前跨掉了。我猛地站起来了，由于长时间蹲着，在我站起来的瞬间，我又是一阵眩晕，就象我第一次见到斌一样，可是，这次，我无法支撑自己，我无力地倒在斌的身上，斌并没有回应我，只是木纳地扶着我的双肩。我紧紧地环绕着斌，泪水再次如洪水一样泛滥，我把脸伏在斌宽阔的胸前，用冰冷的泪水感受斌强有力的心跳。
　　你以为那是青梅竹马吗？你只是在磨蹭现实。我嘶哑地对着斌的心脏说。你没有责任去维持一个不真实的承诺，她在上海，一座那么遥远的城市，她在那座城市的生活你知道多少呢？你为什么要耗去整个青春去维系这么遥远的感情？
　　但是，岁月再平淡，沉淀下来的总会有晶莹。斌有点黯然。
　　你是在背负一种责任和道德，你必须承认。我逼着说。
　　这么久了，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谈一场爱情了。我透支尽了所有的激情。斌淡然地。
　　我松开斌。心如冰山，冷到了及至。爱情不可以没有激情。
　　斌坚持送我回去，是怕我在车来车往中奋不顾身地划出个飞翔的姿势吗？
　　我知道我脆弱，但是我也有极端的勇气，既然付出了，不可以放弃的。我该相信我会燃起斌的激情。于是我决定等待，不惜一切。即使白头，我也是一袭长发。
　　我在煎熬中度日如年，只是我不再需要找借口去帮斌洗衣服，整理书本。斌依然在他自作的茧里呼吸着一团发霉的空气。我诚恳地期待着斌破茧而出的那一天。但是我很清楚斌决不会自己飞出来，他有着古老的思想，就象他常常穿藏青色的衣服，他有他固执的原则。但是我想在他飞出的刹那，他的姿势一定在阳光下壮美极了。
　　风霜雨雪，那个冬天很寒冷，雪花几乎要把我的血凝固，我是多么渴望有个温暖的怀抱啊。我在周末穿得胖乎乎地出现在斌眼前，没想到，七天没有见到斌，斌的屋子里一片狼籍，斌胡子拉渣，本来苍白的脸更加颓糜，那是一种堕落的英俊。
　　分手了，斌只对我说了这三个字，便没有更多的话语。这很突然，我简直没有办法调节自己的情绪，我是该为自己苦苦的等待而高兴，还是该设身处地和斌一起悲伤，或者如平常一样去厨房做两份精致的点心？我不知所措。但是我却清楚地觉得我等待已久的结局不会在斌和那位上海女孩分手后明晰化，我似乎已经习惯了默默地爱着斌，为他做些小女人的事情。我无所适从。
　　我没有对斌说只字片语，只是转过身，掉下了眼泪，我始终不愿意斌看见我的眼泪，我宁可把泪水洒在他健康的皮肤上，就象那个疼痛的夜晚，可此刻，我会好好收藏自己的眼泪，让心去收集，与血一道一滴滴盛满心脏。
　　其实，那刻，即使我面对他泪流，他也不会看见，一分多年的感情的遗落远比几颗泪珠伤心。但我一惯背着斌哭泣。
　　别让旧痕再添新伤，斌的无言和颓败让我无声地离开了。他需要安静。
　　决定去见斌，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去百货大楼买了一个剃须刀，我不想再看见斌胡须里掩藏的落寞。
　　敲门，却无人应答，我预感我将永远失去些什么，比如单恋，比如一个人的泪。
　　果然，不久我就收到了斌的一封信。聊聊数语：公司在西安的分公司缺人，我需要找个地方舔伤口，西安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很抱歉我的不辞而别。祝幸福！
　　我从手提带里拿出那个剃须刀，装好电池，然后推动开关，刀片开始飞速地旋转，我的手在轻微的震动中有恍惚的麻醉。
　　同样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去了郊外的一座古寺，踏过青石板，袅袅的青烟中，我焚香净手，不是要去遗忘什么，也不是要铭记什么。
　　回来后，我就经常做一个相同的梦，我梦见我在一滴眼泪的后面，就那样看着一个模糊高大的身影透明地远走，我伸出手，握住的是一片虚无。

（二）
我依然无法忘记斌，这座城市留下了斌太多的气息，尽管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其实一直单恋着。可是，我是为了斌才留在重庆的，如今我等到的却是一座空城。
重庆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我却无时无刻不被任何一处与斌有关系的地方刺痛，这样，我的伤口永远也不能愈合，疼到及至的时候，我给斌去了一个电话，我说，我也要离开重庆了，我要回去。我还说，如果你在外面累了，也回武汉吧，因为只有故乡不会抛弃我们。
炎热的七月，我拖着沉重的行李来到了火车站，记忆中只有在火车站我是完全拥有斌的，读大学那几年，每次坐火车，斌总是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惟恐我遗落在茫茫人海，在火车上，我也有足够的理由把头靠在斌的肩上，并不需要睡着，只需要静静享受那种宽厚的依靠。而时至今日，物是人非。依然拥挤的站台，我看见一群即将分离的学生拥抱着痛哭失声，我想他们一定拥有过最纯真的感情和最动人的时光，我再次想到了斌，斌不曾为我感动，不曾为我心动。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是泪流满面。为了这座我深爱着的城市，我知道我不会再去重庆，正如很多事情是不可回头一样。
离开重庆，我很难过。
回武汉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了一家理发店，我剪短了我的发，然后我将那些剪掉的发谨慎地装在玻璃瓶里，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一个人走到长江大桥的中段，将头发一丝一丝地飘向长江，发丝在空中不羁地舞着，与我的泪一起温柔地沉沦。
从此，我不再流泪。
泪可以不流了，但伤口需要时间才能愈合。
（三）
如果不是我的牙齿痛到喝水都会锥心地疼，我还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段时间。
我决定去看医生。
挂号，我走进了牙科，接待我的是一位戴着眼镜，有着浓黑眉毛和不大的单眼皮眼睛的男子，他戴着口罩，这给我足够的想象空间。他应该是帅气的，我想。我张开嘴，他询问了我的症状。做了相应的检查。说我应该补牙。然后我躺在那张长椅上，一束淡黄色的光照在我的头部，这正好掩饰了我脸部的苍白。他轻轻地说，把口张大点。然后用一个钻子一样的东西开始磨我的牙齿，我有种微酸的感觉，口里面盛满了口水，当他把一种冰凉的液体注入到牙齿的洞里面，一种尖锐的疼痛向我袭来，后来我知道这种液体似乎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丁香油，可是却让我如此疼，这是这个单眼皮的牙科医生给我深刻的感觉和最永远的回忆。他仍然很轻地问道，是不是很疼？我说，是的，很疼。那就不能补牙了。他总是很少的言语。疼就不能补牙。他给我写了病历，约定了一个时间复诊。他在写病历的时候还是戴着口罩，我仅仅从病历上他的签字知道他叫刘。
我按规定的时间来复诊，结果我的牙齿依然会疼，而且，他发现我还有一颗虫牙。为这平添的意外，我得承受双倍的疼痛。
两颗虫牙，并且其中一颗已经损伤到神经，我一共去了牙科7次。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罗嗦，虽然每次都得忍受疼痛和难闻的药水味，但是疼痛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弱了，并且补牙是我回武汉做的第一件事。
最后一次去牙科的时候，也就是第7次，我突然有种很想见他的感觉，我在想刘摘下口罩的样子，于是我在医生上班之前便去了医院，我在牙科的门外充满幸福地等着刘的到来。
果然，一个穿着干净的男子向牙科走来，他穿着烟灰色的衬衣，从他不大的眼睛我可以确定他就是刘，他有着精致的五官，瘦削的脸，笔直的鼻梁。他对我微微一笑，然后从我身边轻轻走过。我跟着他走进了牙科，当他即将戴上口罩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刘的左嘴角下有一颗小小的痣，斌的左嘴角也有一颗，一颗不近看根本不会觉察到的小小的痣，一颗会随着微笑运动的痣。
就为这个小小的发现，我有一种想深入了解这个男子的欲望，但是刘那种淡然的表情宛如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补好牙，刘开始最后一次为我写病历，他一边在病历本上写病历，一边叮嘱一些注意事项，不曾看我，所以刘并没有看见我眼里的疼痛。
我接过病历本，谢谢你啊，再见！说句这句话，我就知道我的言语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可笑。没有人会对医生说再见。可是我是无意的。
你是第一个对我说再见的人，我接受你的谢谢，拒绝你的再见。刘终于微微一笑。
可是，这笑容伤害了我。他，拒绝再见.
离开苍白的医院，走在武汉炎热的街头，可以看见光着膀子的人们东张西望地过马路，身旁是林立的高楼。落地玻璃折射着这些人们在烈日下的狼狈姿态。
有些事情是注定要开始和结束的，或者注定就没有开始和结束的。
回武汉后，我就坚持每天陪母亲一起去中山公园散步，在外漂得太久，恍然间还是觉得亲情最为可贵，我不想再遗失什么。
渐渐地，我习惯了在没有事情可做的时候去中山公园慢慢地走走.
我记得是在中山公园的一棵大树下，我遇见了刘。我们就象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一样，偶然邂逅，然后轻轻地说，想不到遇见了你？
他问了我的牙齿的一些情况，我说，为了证明我的牙齿的状况，我请你去麦当劳，看看我的牙齿能否经受那些食物的考验。
下午三点，江汉路的麦当劳。因为那是一家斌和我一起去过的麦当劳，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刘，我总会想起斌，并不仅仅因为他们有一颗很相似的痣，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没有想到，我们之间竟然有那么多的话语，也许是寂寞得太久了。
他有着很沉很重的声音，必须仔细听。
我就这样开始和这个模糊的男人交往，我也终于发现他和斌除了痣之外的相似之处，那就是眼神里的忧郁。
刘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男子，母亲在政府部门工作。他顺利读完医科，留在了武汉，他是这样以一个人的方式忧郁地长大的男子。
我们的交往也就限于下午三点的麦当劳的互相倾听了，但我从不对他说起斌，那是我心底永远的痛，所以不要去揭痂。我只是告诉她我一个人在重庆漂的日子是幸福和悲伤并存的，那是一段千回百折的生命章节。一生一次足够。
相比较而言，刘的经历是一种直线的发展，有缺憾，也有宁静。
和刘的相识，让我在武汉的日子多了些色彩。两个寂寞的人小心翼翼地接触着。然而在一个圣诞节的晚上，他的手放在了我的腰间，我突然有种很温暖的感觉，让我觉得一种真实的存在。
这是一份看透风景后，细水常流的爱情，激情在日积月累中逐渐厚实。
在温情脉脉的日子，我对刘说起我的过去，我说我爱过一个从不曾爱过我的人，他叫斌，他没有和我告别就去了西安。刘把我紧紧拥在怀里，我们不会告别的。
码头，机场，火车站，挥手之间，很多人一直在告别，可是，我们不会告别。
我以为刘可以很坦然接受斌，我会给刘推荐斌用过的一些牌子的服饰或者装饰品，看到武汉的报纸上有西安方面的新闻，我也会兴奋地拉着刘一起看。刘是那么平静对待这一切,他的温和总是让我觉得幸福和恍惚。
刘的生日要到了，我精心挑选了双皮鞋。那是重庆产的一种皮鞋，我曾送给斌一双同样牌子的皮鞋，然后，斌穿着那双皮鞋无声地去了西安。
刘微笑着对我说，斌曾穿着你送的鞋子远走他乡，难道你也希望我远走高飞？我故意严肃地说，你走啊，我不会留你的。刘还是那么平静如水地说，那么我决定去厦门了。我说，真的？他说，我的母亲因工作调动去厦门，我一起去，你说了，你不会留我的。我说，那是玩笑。他说，说过的话不能收回。非常绝。
一时间，我发现自己其实走进了一个重复的圈套，我说，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和我告别的。
我们不是在告别，你从来就没有和斌告别，所以，我们会相遇，可是我们却无从告别。
刘一脸颓废。
如果我求你留下，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你会留下吗？我几乎绝望，我在将要失去刘的最后时刻，终于明白斌只是我生命里的一段美妙的插曲，而能够成为主题曲的是刘。
我已经给了你九十九次机会，你把每个细节都和过去绕在一起，我必须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刘转过身，留给我一个没有丝毫犹豫的背影。
刘离开武汉的时候，我没有去送，我发现我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点和他告别。
无处告别。


［此帖子已被 简单背影 在 2003-9-16 14:43:53 编辑过］

［此帖子已被 简单背影 在 2003-9-16 14:56:08 编辑过］

to-two-never

太长了
等我慢慢看

一剑洞心

很好！一位活在梦中的女孩，但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愿你不再做梦。

若雪晴

恩，很美！很透彻的文章！

小倩

楼主文章写得好。

没有人是生来就会抓住幸福的。成长的过程才让人不断成熟。
“原来爱一个人不是可以无私到底的。”爱本来是可以不计较得失的，但它不能失衡。
所以不走在谁的身后，要么就擦身而过，要么就并肩同行，手牵手。

021dongdong

那么无私，但却不知珍惜。
对斌的爱，让“我”忘乎所以。爱一个人之前，没有学会爱自己，失去，是必然的结局。

g43xdfe

原来沙发真的不好抢呀!!!!


g43xdfe9983191

夕阳残雪

字好小啊,看得眼睛受不了啦.

 

一抹蓝

同上，看这样的贴，考验人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