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京 往 事 北京的生活已经日渐远去,留在我印影里的不是故宫、长城,也不是北海、颐和园。它们过于奢华,奢华到记忆容纳不了太多的断想。道是那些不经意间的偶遇,那些民间的风物,时时萦绕脑间,挥之不去,抹之不尽。 第一次寻访乡土的北京是从钟鼓楼开始的。在钟楼和鼓楼间有一块空地,一群胡同里的孩子正欢快地在上面踢球。他们在那样两座古老的楼阁间玩耍,一群现代的孩子。我静静地看着他们,感到时空错乱。 从鼓楼往南,穿过鸦儿胡同,就到了什刹海。什刹海周边是北京最平民化的地方。湖泊周围分布着众多的老四合院民宅,一片一片被胡同分割着。什刹海是那样秀丽明快,轻风抚过,碧波微漾,柳絮飘飞间越过前海和后海的石桥。站在岸边,倚着石栏,任柳枝轻摩脸庞,什么都可以不想,只是尽情发呆。 在什刹海的南边,有北海和中南海,但那一直是皇家御用水景。只有什刹海是真正民间的湖泊,几百年来,胡同里的居民守着如此精致的湖泊生活,该是他们前生的造化。 位于西城的新街口北大街是条闹哄哄的街道,就在这鼎沸闹市的一侧有一座孤寂的小楼——徐悲鸿纪念馆。 徐悲鸿在法国学的是西洋画,但他的国画成就更高些。站在他著名的《奔马图》真迹前,心中泛起些许涟漪。看惯了印刷品的《奔马图》,突然一下子见到真神,竟有些手足无措。 从徐悲鸿纪念馆再往南,就到了新街口南大街。在街面寻一条叫平安里的胡同,走不多远就是梅兰芳故居了。 梅兰芳故居是一个典型的北京四合院,院子里的小树正吐着嫩芽。里面静悄悄地,除了我便没有其他人。西厢房连接主客厅的是一道迴廊,一个人坐在这样的迴廊里想着梅兰芳在这个院子里的生活,想着他的《贵妃醉酒》,是一件奢侈而幽情爽朗的事情。当年的梅兰芳或许也曾坐在这个迴廊里,同我一样想着心事呢! 从故宫神武门往西三站地,就是西什库教堂。这便是当年义和团围攻洋人的那座教堂。一百年过去了,物似人非,教堂依然安在,静静地想说些什么。 西什库教堂略微带些哥特式风格,有意思的是在教堂大门右侧,建了一个中国式凉亭,它与教堂奇怪地融合在一起,很生硬地从建筑学上反映一百多年前西洋强势文化介入和本土文化消弥的矛盾心理。 在北京,有一个地方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便是卢沟桥。卢沟桥位于北京西南角的丰台区境内。马可·波罗对这座桥有过多的溢美之辞,桥上那四百多个小狮子随着他的游记传遍了世界。 我去的时候,桥正如我想像的那样美,小狮子们正安静地坐在那里,它们等了700年,仿佛就是为了让我看它们一眼。我抚摸了几乎每个狮子,我想狮子们也该心满意足了。 “卢沟晓月”是旧燕京八景之一,那是夜间的事情。我怕是等不了。可惜了这良辰美景,奈何不是为我而设的。 卢沟桥东边紧挨着就是宛平城,我很惊奇这座城池只有东、西两个城门,很明显是个屯兵之城。城墙上还留有日军的炮弹坑,该说些什么,该干些什么,看了宛平城就知道了。 有一段时间,我总往海淀的北京电影学院跑,当然是去办事。有一回也碰到了陈道明,除此之外,这个学校也没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特别是它那座毫无生气的大门,怎么看都不能和这所学校声名联系起来。 中午时分,我喜欢跑到电影学院对面的小土山上休憩。我从未想到这座长满荒草的土堆有什么了不得,直到有一次,猛然发现土堆的一端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元大都城垣遗址。我愕然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忽然感到害怕,害怕这城市的断壁残垣、历史尘埃会不经意间将我淹埋。 当然,我的北京生活不总是那样沉溺于历史的往昔,我也有新鲜的人事,新鲜的追忆。 几乎每天,我都会从北师大门口走过,但我从未进去过,尽管好几次我都想进去。那里有我初恋的女孩,正读着北师大的博士,传说她在北京已有了先生。 我从甜蜜的回忆追索到苦涩的现实,于是我注定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她不会想到,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校门外,为的只是瞟一眼她变成了啥样儿。 北京所有的所有都已经远去,但它有诸多遗憾留在我的断章里。圆明园之大超出了我的想象,但我只看见大水法的破石头。匆忙间看了北大的未名湖,清华的荷塘便永远成为遐想。 北京已成为往事,追忆似水流年。也许活在回忆中不是好事,但除却回忆我还剩下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