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第一天,本准备不到“日上三竿”决不起床,以恶补一下日日积欠下来的瞌睡“老帐”,没想到六点多就醒了,比上班时设置的闹铃时间还早了整整一个钟头。我在心里咒骂着犯践的自己,又重新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指望着“亡羊补牢”,若能有个美美的“回笼觉”,也还不算亏得太多。没想到相思多日的“周公”也学会了吊人胃口,你千思万想,他就是死不抵面。辗转半晌,我彻底绝望。 觉是没法再睡了,温暖的被窝倒还是可以贪恋半日的,披衣坐起,抓过床头的“笔记本”,没情没绪地登录QQ。在这万籁俱寂的大好“晨睡”时光里, QQ头像们一个个无声无色,寂然不动。信手点开“百度”,空空的引擎框一如我空空的脑海,惨白空洞,茫然无绪。勉强收摄心神,按那些心理学老师们教给的方法,静下心来问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嫁人”。好吧,嫁人就嫁人,老师说过,要学会尊重自己,听从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不要用头脑里的价值观念去评判自己、为难自己。轻轻敲出“武汉征婚”,回车!好家伙,一大排征婚网站正乖乖地排着队等我呢。我乐颠颠地点开一个又一个,忙着注册、填写个人资料、设置征友条件,一上午的时间忽悠而过。 第二天,本想好好看看书,以减轻一下对昨天无故浪费时间的自责感,但心里老惦记着昨天下的种,总忍不住想看看它开花了没,于是又拿老师的那一套“学会尊重自己”的说辞为借口,心安理得地上网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个征婚网的留言箱都是满满的。网络真是好东西啊,要什么有什么,除了爹妈在网里找不到,就没什么在网上找不到的东西了。 由于是新加入会员,新人上市嘛,正如新产品上市一样,网站管理者也难免不来个“隆重推出”,我被挂在各个征婚交友网的首页醒目位置,接受众多“购买者”(与我一样,他们同时也是“被展览者”)的点击和查看。而享用着这般发达、便捷的现代资讯服务的“购买者”们(当然,也包括我自己)抱着“不试白不试”的态度,无限制地给每一个表面看起来条件相当的“被展览者”抛去红眉绿眼。于是,我的留言箱里便挤满了无数个“潜在的未来老公”。这一天,我又在查看对方资料、回复留言,以及与网络如蜗牛般的速度比耐性中度过。好不容易合上电脑,我突发奇想,在这个资讯如此发达的和平盛世里,甘于寂寞可能比在战争年代里“舍身炸碉堡”更难。 一连几天,我将每天的大半时间都花在这个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实际安慰的网络上。网上的男人虽多如天上的星星,可是,能与我这颗“女星”相遇,并碰撞出火花的却一个也没有。也许生活在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寄身于这个瞬息万变的网络里的我们,自身都是一颗颗瞬息万变的流星吧:一方面,时代大潮要滚滚向前,置身于潮中的我们身不由已,不得不跟着象流星一般行色匆匆,无暇停下我们的脚步对其它的“星星”们多看两眼;另一方面,就算偶有两颗“流星”相遇并幸运地擦出了那么一星半点的火花,可置身于这个高速运转的“大漩涡”中的我们,自身尤且把握不住,谁又有那么多的恒心锲而不舍地放在别人身上?再者,科技的发展给我们带来了更多的选择和机会,当选择和机会多到超出我们的选择能力时,也就意味我们又回到了没有选择的起点。所以网上的这些“星”们虽然看起来群“星”闪烁,热闹非凡,事实上大家都选择不了,只好各自孤独下去。也就是说,在我们这个社会里,只有孤独是永恒的。 由此,我倒想起了一句歌词,“单身的人那么多,快乐的能有几个?”,一直爱极了这句歌词,极为直白的一句大实话,却不无尖锐地针指出我们这个时代的弊病;短短的十四个字,却言深意长地唱尽了我们这些光棍的悲哀。若能将其略作改动,“网上的光棍那么多,佳偶配成的能有几个?”,就更为贴近此情此景了。 就这么没心没肝、玩物丧志地混了几天,转眼年关逼近,家里老爹老妈开始催归了。本不想那么早就回去忍受爸妈的唠叨和山里农村万古不变的枯寂(看看,昨天还牢骚于现代社会的飞速和繁复,今天对古风犹存的农村也不感冒,这可能正是我们这些离乡人的悲哀。我们生在此一地,长在彼一地,此地虽然血浓如水,可分明却在彼地更如鱼得水。在彼地样样遂心的时候,不用说,自然是乐不思蜀,不但想不起此地,相反,倒有点“反认他乡是故乡“的无耻;可在彼地折戟铩羽,心疲力乏的时候,此地却仍然只是个概念上的“故乡”,心底是怎么也回不去,回不去那个生养我们的大地母亲身旁,回不去我们来时的地方。于是就只好一辈子寻寻觅觅,两地穿梭,回到此地思彼地,身在彼地念此地。一方面“处处乡关皆不是”,一方面却又“处处乡关处处愁”),但农历小年那天,老家来了两个朋友,我正好就汤下面,搭她们的“顺风车”回家。 在家几天睡了吃,吃了睡,啥也不想,比神仙日子差不了多少。白日里不用说了,只是会会老友,陪女儿做做作业,就连“夜生活”都有了很大变化。素日夜晚频频光顾的老友----梦,竟很少来打扰,特地仔细想了想,竟记不起这几日夜里是否做过梦,更别提那些经常害我半夜醒来的恶梦了。奇怪的是,腊月二十八日夜里,竟突然梦见了叔叔。梦里好象是说,我上超市给家里买过年礼品,买完后想到这么多年我竟从来没孝敬过叔叔什么东西,心念一动,决意这次回去一定要到叔叔家看看,又折回身为叔叔家挑了一些礼品。 早晨醒来大为奇怪,叔叔的生日和忌日都不是此时,我和叔叔好象跟这个日子也没什么渊源,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年关将近的时候梦到叔叔呢?后天就是年关了,按家乡风俗,家家户户都要到自己家祖宗和去世亲人的坟头辞岁,叔叔是在提醒我去看看他吗?我一向疏于礼节,且又由于不知道在祭拜祖先方面,对已出嫁的女儿是否有些特别的禁忌,再加上离家太远,在家的机会和时间太少,所以叔叔去世十四年多了,我还真一次没到坟头探望过。岂止叔叔,奶奶那边我不也是没去吗?无论如何,后天一定要去看看他们。 三十那天,天气有些阴冷。父亲和十一岁的大侄儿在前头,我抱着两岁多的小侄儿在中间,后面跟着哥哥和堂弟,拎着鞭炮、香烛和纸钱,浩浩荡荡地向山上开拔,一起去上坟辞岁。从远祖、曾祖父母、奶奶到祖父,一路祭拜过来,由于有了两个侄儿的童声稚语,再加上满山的鞭炮声和烟雾,倒也热闹非凡。叔叔的坟在另一座山上,最远,所以我们最后去。 叔叔坟前,杂草枯枝林林,我们稍作清理,便点燃了纸钱、香烛和鞭炮,在缭绕的烟雾和刺鼻的硫磺味中,我们倒身下拜。山风劲厉,燃后的纸钱灰四处飘散,如受惊的灰蝴蝶,楞楞的、迟疑的,不知往何处飞舞。叔叔,那可是您一辈子担惊受怕的灵魂归来?我鼻子发酸,喉头作梗,叔叔,您睽违多年的侄女看您来了! 叔叔,您一生坎坷,命运多舛:冲龄即丧父,稍长又因家庭成份惨遭不白之冤,以至酿成夙疾,一辈子在困顿中挣扎,在屈辱中负重,到头来仍因夙疾,撇下一双未成年的儿女,仓促离世。叔叔,我知您有太多未了的心事,太深未解的情结,您牵挂着您的一双儿女、您的一直就算不上能干的未亡人;您恐惧着世道的变化、人心的莫测,恐惧着一切您掌控不了的物事。 山风呜咽,野草萋萋,父亲尤在对着坟头唠叨:“你侄女看你来了,她很多年没来看你,说前儿夜里梦见了你,所以今年就来看你了。你保佑她工作顺利,一切都好。”我强憋多时的眼泪终于没忍住,叭嗒叭嗒地掉在坟前温热的土地上。一片纸灰从我眼前缓缓落下,不偏不倚地盖在我的泪痕上。叔叔,那可是您三十年前给侄女拭泪的手?我趴在地下,久久不肯起身,叔叔,您放心吧,您的儿女如今已双双成人,婶婶也过得很好,父亲和我们也都很好,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一阵风过,面前的枯草竟摇曳起来,叔叔,您也该安心了,好好在那边过您自己的生活吧!山风长鸣,草叶欢舞,象是叔叔在应答着我们的请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