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二: 读长篇小说《白沙洲芦家》 王仁昌 时汉的散文我是十分赞赏的,感觉敏锐,描述真切,富有幽默,一种苦中作乐的黑色幽默。并且颇具匠心,引人入胜。散文能做到这点是很不容易的。很显然,他是将小说技巧融入散文写作里。但又不像某些散文家,把散文写成故事。 我想,他要写小说,必定不同凡响,会出类拔萃的。其中篇小说《翻身农奴把歌唱》果然印证了我的推测。 近日读时汉的长篇小说《白沙洲芦家》更觉得有种久违的审美快感。 这是部主旨高远、结构新巧、文笔优美、人物和场景富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汉派佳作。 小说通过白沙洲芦家古老大屋的兴建、败落、拆毁展开故事。正如一位哲人所言:“当诗歌缄默时,建筑物还在讲话。一栋房子就是一部编年史!”芦家老屋的建毁,勾勒了清朝道光年间到当今两百年来的历史沧桑、人世变迁、经济荣枯、观念更迭,从而反映出历次社会大动荡中底层人们的普遍命运。 小说以现实和历史一主一副线索铺排情节,这种频频进行时空切换的手法,不仅极其自然地制造了悬念,还给人一种阅读调节,常读常新。同时,几乎每页辅以“老照片”与文字描述交相辉映,渲染出厚重的历史氛围和迷人的地方风情。不是有人说,现在进入读图时代么?这般别出心裁的结构具有何等的视觉冲击啊! 前面说过,时汉的散文颇见功力。小说文笔自是纯净流畅、清新动人。P135这么写道:“天边映着紫红的晚霞,微风拂水皱起一丝丝波纹。一些妇女提着桶拿着忙锤到河边洗衣,捣衣声闹成一片,有些是靠洗衣为生的。到底是半城半乡,一切都保持着纯朴的风气,姑娘们走路都是羞答答的低着头;冇有染上丝毫都市女人的气质……”这段透露人文气息的描摹,何其美丽又何其令人神往哪!P39“武昌通”领着一批专家到芦家老屋看望芦起柏。为保祖传基业而心力交瘁绝望至极的老人初始不愿开门。武昌通说服他后,对等在前门的专家们“并没说出刚才在门内的周折,而是张开右手,笑容可掬地说,‘请进,请您家们进。’”这小小的戏剧性冲突,活画出两人性格。尤其最后一句,原生态的地道武汉腔,武昌通的古道热肠,随机应变,处世圆通,跃然纸上。简直是神来之笔! 时汉具有一个小说家最基本也最难能可贵的素质,即通过个性语言、行为动作、心理描写刻划人物。 P89,芦忠扬驳斥开发商万总强词夺理时,说:“……要说它是名人故居也可以,萧楚女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哪个萧楚女,她是搞什么的?”万总问。 只此一说一问,一个无知无识、浮躁肤浅的暴发户呼之欲出。 P90围绕芦家老宅的保与拆,两派人展开一场激烈辩论。网友“雪山飞狐笑说,‘欢迎日本人!’故意把日本人这偏正词组念作动宾词组。”日——本人,在武汉话里,意即坑害我。汉话的奥妙风趣尽见于此矣! 时汉不唯善于塑造栩栩如生的个体性格,也擅长揭示群体的劣根性和集体无意识。P202,当着具有丰富历史和人文积淀的老宅即将被野蛮拆除,芦忠扬投诉无门,准备跳江抗议时,引起人们好奇地围观、幸灾乐祸的议论。后来,“围观的人走了一些,他们可能觉得乏味、不剌激,不是失恋殉情,不是染疾厌世,竟为了一栋破房子,犯得着吗?回去洗了睡哟!没得前几天看得过瘾,前几天那个人真的跳了,据说还没死,只断了脊梁骨,被武警的船救起来了。前客让后客,还是有喜欢看热闹的人补充上来……” 对于写小说,恩格斯曾说,“作者的观点越隐蔽越好。”梁启超又认为,文本的至高境界是,“字里行间,笔端常带感情。”时汉的一支笔竟能浑然天成地将这两点协调起来。 P162,武昌通为保住芦家老屋的活动,被控“策动”“群体事件”而受到警察传讯。那个曾是他“下属”的街道彭主任借“登门慰问”时,做武昌通的思想工作:“他们说了,你老胡实在精力过剩要发挥余热,就玩远点,兔子不吃窝边草,到汉口汉阳那边玩,去研究那边的历史文化。你这个‘武昌通’能不能做个‘汉口通’和‘汉阳通’?这也是与时俱进嘛,不能老盯着武昌说事呀……” 精力过剩?玩?玩远点?与时俱进?彭主任这段满口“流教”夹杂时尚词语的劝慰,看似冷静客观的白描,作者不带任何褒贬。实则,当这段话烘托出一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粗鄙无知、以邻为壑、圆滑奸诈的官僚嘴脸时,作者的爱憎喜恶、价值取向,不是让我们深切地咀嚼到了么? 像这样嬉笑怒骂、不形诸于色、切中时弊、深刻隽永、充满忧患意识的幽默讽喻通篇可见。有些完全可以当警句策世。 (文化大革命),“那场抄家驱家劫难既不是伟人号召也冇得中央文件,而是国人间一次千载难逢的大倾轧大报复,是国民劣根性的一次大暴露大出丑……” “网上是个虚拟的世界,却粘贴着真实的情感和人心向背。” “谢天谢地,总算网上还有个说话的地方。” “这些神秘的白沙洲老房子,见证着江夏民居的悠久历史,是我们城市可触摸的历史文脉,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难能可贵、不可多得的优秀历史建筑和精神财富。” 在时汉的一支生花妙笔下,浓郁的三镇风情扑面而来,精神里透露的人物个性几可触摸。至于故事的可读性、冲突的起伏跌宕,只要开卷,定会欲罢不能。 这是一部实实在在的汉派经典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