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作家罗时汉托人给我捎来他的长篇小说《白沙洲芦家》(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年9月出版)。白沙洲卢家(小说中的卢家加了一个草字头)是一处老屋子,所谓百年老宅,现在已经被拆掉了。中国的行政线索复杂,比如说这宅子一边被允许拆掉,但另一边也在事后认证它是“一级优秀历史建筑”,被认定值得保护。这处老宅的价值,其实早在有关部门认定前,就被很多人认识,武汉的民间还有人发起保护它的活动,但最后仍然不免一拆了之的结局。 罗时汉的小说是为这老屋子树碑立传。老屋子总是有它的来龙去脉的。小说写到芦家上下八代人,最早的一代来自江西。湖北很多人都是自江西迁来,这也可以说是一部移民史。光绪年间,芦家的第五代做木材生意发家,于是拿出四千两银子,在白沙洲乌家巷做房子,“这幢房子占地一千五百多平方丈,前后五进五出代镶边,四个天井,有轿厅、马房、堂屋、厢房、柴屋、厨房、茅房一应俱全,门口一对大狮子,颇显豪华气派。” 不过,虽然说是为老屋子树碑立传,但真正有价值的部分还是人的命运吧。小说写一个家族的浮沉,写武昌地区的风俗,写武汉的历史掌故,一路下来,写到今天,既有真实的历史照片,也有不少虚构的情节。这个长篇画卷拍成电视剧必然大有可观。不过,由于作者最牵肠挂肚的似乎还是老屋子,又受到真实性的约束,这使得小说的文学性多少打了折扣,尽管这并不影响人们对它的阅读兴趣。 事实上,一些论者也主要是从一个非文学的角度来解读的,它被认为是第一本描写城市拆迁之痛的书。也因此被看作是一本关于老建筑的保护的书,更是涉及城市记忆的书。在这个意义上,文学性或许是可以暂时搁置的。天津的一个知名小说家不就为了抢救文物搁置了他的小说创作吗。 书末的一个附录是《城市拆毁备忘录》,不看不知道,武汉那么多的历史建筑已经被拆毁了,或者改变了原址。城市空间在最近的一百年里,或者面对政治权力,或者面对经济权力,很少有一种文化的权力来为之伸张另一种价值,人文的、情感的、信仰的价值,只能说文化一直不是权力。近些年来,以发展之名对城市记忆造成的毁灭是触目惊心的,而同时,并非没有人在谈论这些记忆的重要。 原因之一是,正如这本小说揭露的,对于官商来说,甚至对于一部分当事人来说,利益是更加重要的。而记忆如果没有可以看得见的利益,其消失也就是很自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