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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31 02: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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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木错2003:向左走,向右走
清早天仍阴着。挣扎着起床,跟表情痛苦的老师道个别,拽上小包去YAK门口赶车。昨天找的伴,四个女子跟着一个很帅的藏族司机去朝湖,虽然性别比例严重失调,但人都很随和,气氛不错。司机名叫索朗,属羊,开朗而洋派,我们这么多人哭着喊着往西藏跑,他却为看现代化的城市和国家而努力着。青藏路一条道通天,他的丰田62始终保持着80迈的速度,低低地放着一盘很老但很经典的英文歌带,一边简短地介绍着自己。在念青唐古拉山脚下出生,十六岁跟随父亲在唐古拉山口筑路,后来跟旅行社合作,成了阿里的常客。歌放到兴头上,几个人忍不住一同高歌,随着窗外的山水流转,竟也带出了往日的温情。
路比想象的要好,盘过一阵极陡的山路,山口就到了—一池从天上盈落的碧水静静地依在念青唐古拉山的臂弯。目光触及的刹那凝成了对圣湖永恒的喜爱。 纳木错的神圣和拉萨不同,首先是通过天域般的美表现出来的;人为的体现与往年相比,因藏历水羊年而旺盛许多,从山口的经幡丛到扎西岛上的那一片从陆地直扯到山顶的幡林,幡海,气势非凡,把初来乍到的几双眼睛和几颗心激荡得失语! 而5180米的山口果然如传说般神奇—无论当雄下着多大的雨,山口的另一面总是晴朗而碧蓝的!
车盘山而下,西边地势平缓,东面的山石却面目狰狞,带着尚未被无所不能的风驯服的不羁本色。接连而至的天域放牧又成为我们频频冲下车谋杀胶卷的必经程序。天边的羊群无论在平日书斋的想象中,或当下的现实视野里都同样可望而不可及,它们如同天地间的串串珍珠,饱满健康,无忧天成地组成水边的快乐画面,与黑珍珠(牦牛)一同衬出了草原画面的层次。
“越野”对我来说一向是个遥远又模糊的概念,如今身处其中,涉水溅起的大水花引出的尖叫证实了颠簸以外的乐趣。
须跋山才见的盛景,果然不凡。
正午时分的半岛在强烈的日光下彩幡飘飞的场景难以使激动的心平静,是与天如此接近又如此宁静的水面使我不得不屏气凝神—什么样的天地才能有如此一池天水,什么样的虔诚才能与如此殊圣相协,从而生生不息?握着相机的手无力地垂下:要用什么样的眼界和心境才能取此境此景?我不知道,我相去甚远……
每当因景盛而不知所措时,暂时疏远不妨作为调整情绪的上策。湖就在眼前,不会薄待远道而来的朝湖人。于是入帐热闹地和同伴做了顿西红柿鸡蛋面,又变本加厉地睡起了午觉,借口是等光位。不成想竟”等”出一场飘摇异常的急风骤雨来! 躲在同样飘摇的帐篷里,已经在想:若连人带帐篷一同被风掀翻怎么办??其实高原的急雨是不会持久的,定下心来之后对同样裹着被子,面面相觑的同伴说:”让我们祈祷雨过天晴后的美丽黄昏日落—说不定有几道彩虹同时悬挂天边的难得景色呦!”
而神奇殊圣的纳木错,真的就赐给我们这些同族或异族的朝圣者们一场由风雨渐晴朗,继而幽宁,又转辉煌的黄昏!
雨终于停了,湖水在渐淡的云下竟呈牛奶般的乳白色,风息水住,连波浪都没有。对岸的念青唐古拉山被低云压得只露水边的战袍。 山与湖,这对传说中的生死恋人经历了又一场风雨考验,正舒缓在宁静的氛围里。旁边一位不幸在雨中翻山的大哥一个劲儿地感叹刚才山口的冰雹有多么袭人,我一笑置之。
天渐渐放晴,湖水又呈现出柔和,半透明的蓝,与正午晴朗天色里蓝宝石般深邃的湖水相比,二者都令人心怡。 岸边终于随着日影的西移泛起了层层细浪,一些盛装的藏民沿着浪尖顺时针走着,鲜艳的藏袍随着朝圣的步伐轻轻摆动,对岸的雪峰终于渐显真容,挺拔而雍容。云雾不停地向东飘移,远处山口下的草原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显现了半道彩虹。 我在心里欢呼,为了一场黄昏盛景的精彩开场,和自己愿望实现的喜悦。
被清透的水诱惑着,一步步走向岸边,深呼吸,让圣湖神山的气息由胸中扩至全身。身临至境,那个先前困扰我的问题还在:什么样的心绪和镜头能同时包容这对生死相依的恋人呢……干脆换长焦,从局部着手。先试图对在水边徘徊的红衣小伙子做远距离的观望—这使我得到了极美的画面,是念青,水域,和岸边身影的相互映衬:他红色的藏袍,他专注的神情,他身处于神山圣水间的宏伟与孤寂。再走近几步,细琢他在水边堤岸上的俯视,山峰更近,近成了模糊的背景;圣水拍岸,浪花飞溅,他频频回顾,亦步亦趋那份随心所欲的自然可遇而不可求。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也带来了几只天堂之鸟,它们由远及近地滑翔,肆意地把白色的云和雪,蓝色的天和水当作背景,影过风不留痕,美得令人窒息……然后落在岸边,或形影相吊孤芳自赏,或形影相随双宿双息,甜蜜得令人心痛……在这样一个天,地,与一切生灵合一的天域,心怀敬意的异族朝圣者要用怎样的灵性,才能承受这凡间没有之轻! 我长时间地注视着它们的惬意,除了偶尔的快门,不忍惊扰。
夕阳是美好的,清晰地显示着岸的层次。大浪拍岸,甚至溅湿了岸上的经幡。仍不断有僧人或藏民踏夕而来,他们穿越巨石边的经幡之门,在夕阳的光线里产生了奇异的,类似神界之门的视觉效果;在我的镜头里,他们是迎着夕阳大步走着的剪影,顺时针绕过岛上的一处处圣迹,转动的经筒,随着走动而晃荡的念珠……这些都被夕阳在山石上投出了一道道拖长的影子。当影子渐渐暗淡下去,一阵短暂的晚霞之后,日月终于完成了每日的交替仪式,水面恢复了平静。
又碰到英语老师和年轻学生,望着念青的山影聊<<西藏七年>>。 夜里又一次狂风大作,我守着烛光和几个高原反应的人,写些关于白天的文字,不再担心帐篷和自己在风中的去向。
次日清晨被岛上争斗的野狗吵醒。正如当地人所说,雨季的日出很一般。不过我们还是登上了一座小山,欣赏了从岛的北面往东看去的湖光山色。云有些过分厚重了,山水的颜色在冷暖间变化,最后被阴云战胜。画面里那座挺拔的雪山,据说是HEINRICH HARRER(<<西藏七年>>的作者)曾在五十几年前翻越过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今天的重头戏是转岛。没煮方便面,掖了块巧克力就出发了。转得慢但粗略,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天色一直没有转晴,我也因此而错过了大部分山崖边的圣迹。值得欣慰的是我的一条许过愿的哈达在一个藏族男孩的帮助下抛到了一块巨石的顶端,而这个愿望后来也真的实现了。
一直在听一张康巴藏语的<<玛尼之歌>>,除了六字真言,我几乎一句也听不懂,可是转岛的路快到尽头的时候,心中激动莫名,也许只因这里离天很近,也许只因感受到了神的呼吸?
离开时满心不舍,一直回望纳木错的空灵。不见,心中向往久矣;见了,惦念永世不变。
听说 安多在北面迎来了一场大雪 当雄草原上炊烟四起 牧童收回四散的原上珍珠 哨声如笛
青浊的天开了 半道彩虹跨不过天的门 不丹的仁波切念颂着的经文 飞越了半个西藏 化成水上飞过的鸟
向左走,穿过隐秘的故道*翻山而来 许重愿的肉身行过千年的迹 别问轮回的次数 你看 一百零八颗念珠早已斑驳
向右走,迎着天湖的潮汐 经幡又飘起来了 风撩着静室檐角的铃 掠着堂前油灯的影 辨着湖上岁月的痕
释伽牟尼的一双手掌 有着什么,藏而不露 却被不丹的仁波切看在眼里 一朵莲花 已在心上盛开了
*据说在念青唐古拉山中有一条古道,当雄至天湖的路修好以前,古道一直是朝湖人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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