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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贯填写了几十年，我一直坚定不移地写着襄阳，孩子出生后也在这一栏续写着襄阳，直到他上大学的时候又问我了一句，籍贯写哪里？我愣了一下，是啊，襄阳是哪里，籍贯是什么意思？他的爹妈都出生在武汉，干吗还写襄阳呢？于是改作了武汉。
襄阳是一个遥远的幻境。只知道母亲出生于那里，许多年后母亲念念不忘地永远都是襄阳庄冲，每隔几年都要回去住一段时间。
母亲在世时回乡多，讲的却不多，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没有用心去倾听，所以对她的家乡------我们的籍贯知之甚少。据说三年自然灾害时，城里呆不下去了，我曾随母亲去过一次乡下，这也是唯一的一次回乡。那年我才三岁，没有留下一点印记。籍贯在我脑海中始终是一片空白。
母亲去世多年后，自己也渐渐迈向中老年，不由自主地时常念起母亲的故里来，那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啊？那里为什么对母亲有那么大的魔力？。。。。。。哪天回去看看吧？兄长们同意我的想法，不过以什么名义回去却有点纠结。那里毕竟没有了母亲的直系亲属，远房亲戚也随母亲的离世而中断。除了二哥对个别人依稀有点印象外，我和三哥对那里的人和事是完全陌生的。
今年4月3日是母亲去世17年的祭日，我们几弟兄驱车300多公里赶往襄阳庄冲。 “冲”的解释是山区平地，庄冲就是这样依山的平地。一条通往景区鹿门寺的公路把庄冲村分割为二。到了庄冲，却不知谁是我们的血缘，好在二哥还记得有一个远房长辈的电话，然而打过去竟是停机的提醒！于是挨家询问，方知这位年龄小于我们的长辈已在去年的车祸中归西。所幸他的遗孀及其他亲属就在村里。
我们找到了表亲三舅家，他母亲是村中最老的老人了，今年86岁。虽然比我母亲小5岁，可是我们依然喊作嫁嫁。老嫁嫁十分的瘦小，由于长年拄棍，背已然佝偻。本来不大的面庞还帖着一大块几近松脱的药纱。尽管如此，她看上去还是十分的精神，尤其是谈及往事，记忆清晰，条理清楚。
老嫁嫁见着我们的那一刻动情地喊道：“娃们啊，你们终于回来了啊！昨天我还在家里说今天武汉会来人的，娃们果然就来了。”她手牵着我们接着说，那年城里吃不上饭了，你们的妈先一个人回了乡，后来你们的一位大姐看你小哥俩可怜也把你们从武汉带回来了。她说那时我胖乎乎的，我二哥很顽皮。我们在这里东家吃西家住，足足呆了半个月。从那以后，每隔几年还可以见我母亲回来叙叙旧，而再见我们这哥几个都快成老人了。
说话间，闻讯赶来的表舅表姨表兄表弟挤满了堂屋。从他们的交谈中，渐渐唤起了我的些许记忆，有的人名还曾经耳熟过，却原来是他（她）啊。多少年里，那些亲戚，有的是求学，有的是寻医，有的是打工，有的是旅行来汉，都是在我家落脚。父母都一视同仁地热情接待着他们，母亲甚至不顾七十多岁的高龄，连续三天和他们一起挤公交跑市内市外的医院，就为救治一个出了五服的亲戚，把自己累垮了。他们都说我母亲是累死的。
我们聊着，表舅母们则在锅台边忙碌着，一个多小时后为我们准备了21道菜！我当时真的感叹不已，乡下人太纯朴了！我们不是衣锦还乡，乡亲们却把我们当作了贵客。不仅仅是亲戚这样，二年前我们回曾经下放的天门，我的儿时同学不顾我们的婉言谢绝，拉开门就挤上我们离去的小车，然后指挥到镇上的餐馆吃了丰盛的午饭，才放我们离去。不为任何利益，只说了一句话，这么多年了，你们能来这里，说明你们还记得我们！他们看中的全然是一个情字。
这里还是女人不上桌的规矩，无论我们怎么要求，老嫁嫁，表舅母们都没有上桌。对唯一的新生代表妹，一个已经走出山里的大学生，我说走出了家乡就不兴这个规矩了，一起吃吧，可她始终没有吃，直到晚上九点多钟以后，收拾了我们的餐具才就餐。
饭后意犹未尽，继续促膝谈心。我渐渐知道我的外公那一代有五个兄弟，老大务农，老二行医，老三务农，老四也就是我外公和老五都是读书人。老四和老五因为读书离开了家乡，在武汉、襄阳、宜昌、荆门、荆州延续发展。
关于外公我听到了二个版本，一说他二十年代曾是某个县的第一任县委书记，后把所掌握的党员名单搞丢了，因害怕而脱党；另一个说法是，他的表亲李实（此人建国后担当过教育部高教司长）任宜昌市委书记时曾邀外公任其市长，外公没有去，继续做他的教书匠。后来革命成功后，李实曾批评他太胆小。有了这些传说，我回汉后兴致勃勃地上网查了一下，搜寻“庄开熙”却没有找到一个单独的条目，只是在一些其他人的支言片语中了解到，他二十年代确实和老乡黄火青、李实等人混过，有名的职务是特派员。不过那个曾让我景仰的李实，却发现对他的评价并不是太好，他在满洲担任省委书记最长，整人也最多，还仅凭一句话就开除了赵尚志的党籍。有文献说他是王明路线忠实的执行者，把满洲地下工作搞得一团糟。1959年可能是文人相轻，康生把他整了下来，到湖北省文史馆当一个副馆长。1979年平反，而赵尚志比他还平反晚三年。上世纪50年代外公也有可能是受李实的牵连，仕途一蹶不振。不过李实为我母亲做过好事，解放初期，工作非常难找，他帮我母亲谋得一份小学教员的工作。母亲由此在武昌实验小学、老观庙小学、首义路小学和千家街小学当教书匠几十年直至退休。
关天母亲的往事我们从那里也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母亲一直从小学念到了襄阳师范，由于后母不同意资助，大学上了一年以后被迫辍学，继而离开家乡拟参加革命，行李已经放在了车上，只为回去和老奶奶道别，结果车和行李走了，人生也从此改变。离开家乡，四处漂泊，解放后才有一份安定的工作。和她一起同车的伙伴后来都成了新中国的主人，住上了国民党军长师长的故宅。。。。。
老嫁嫁没有吃饭，但是一刻也没有离开我们左右。夜深了，她一手托着脸颊，神情已显得异常疲惫。我不断劝她早点休息，她则不断地说我就是想听听你们说话。我们只好中止了谈话。我们被分到几个亲戚家最好的房间休息。
入夜，我躺在厚厚的棉被里，脑子里掠过地竟全是母亲的身影。母亲在交通并不便利的那些年代频繁回乡，其实她从来没有把武汉当作自己的家乡，襄阳庄冲才是她最深情的牵挂。
我们在籍贯听着鸡鸣起床，表舅母已做好的早餐等着我们。吃过早餐，我们给逝去的长辈，也是母亲最爱的亲戚祭拜。随后，村里当书记的表兄请我们去5公里外的鹿门寺游玩。北宋散文家曾巩说过“不踏苏岭石，虚作襄阳行”。鹿门寺就在这座山岭上。我们爽快应邀。我们吸吮了天然氧吧，参观了古寺，吃上野味十足的农家饭，乡亲们才放手让我们离开深情的故乡。
我们相约明年，或者是今年的秋收再回来聊家乡话，打家乡牌，捡漫山遍野种植的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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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7 19: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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