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流苏会想到:人生或许是注定好的。漠漠飘荡,飞沙风里又如何,无非求个充实、自在、心安。
但莫非与她不同。莫非是拉弦在弓的利箭,历练得圆滑无比,骨子里却是咄咄逼人。他从不犹疑地要影响别人,改变别人。流苏喜欢他的眼睛,利落单眼皮,眼神明亮锋芒如刀。“我这把刀是杀人的。”他说。
他没试图改变流苏或许因为流苏是温柔的,仿佛低在尘埃里的花朵,淡淡开了,眼神却清灵而空远。
流苏是喜欢他的。因了他的聪明与锐利。并不掩饰对他的欣赏,即便别人追问之时,也坦然答道,“是的,我喜欢他。我喜欢聪明的男人。”但她眼睁睁所见到他的聪明,又与别人眼中的不同。别人眼中、或者他一心要做的那个智慧的强者——到了她眼里,总不过是位可爱的平凡男子。向来意志坚定强硬的男人,总是愿意别人柔顺些,于是莫非喜欢流苏。
流苏平日里温婉,想什么的时候就静静望着对方眼睛,眼里带了柔和了解的笑,明净颊上也漾出小小梨涡来。倘若不被逼迫,她决不会伤人。她也不刻意保护自己,生命里闲闲荡荡走着,仿佛没什么可忐忑或畏惧。
遭遇与人生般不可预计,不到时候不会划上句点。流苏想自己的心是灵动的,就随它去罢。
莫非本是高深的;够高深,流苏看他,就直接穿过那层层修炼过的魔障,直到最深处去,那里没有修行,一切都是透明。后来,每每说话,她用心看着他,他的心也从目光里温柔浮现出来。流苏并不觉得意外,一旁的人却都说莫非喜欢她。
喜欢,又怎样呢?人世的爱,似水流程,无甚二般。简单的爱总要牵带太多的人性与残障出来。已经厌倦。
她亦是有归宿的人,并不一定需要多出来的爱。人生的幸福有定量,只有知足才能体会。放纵多余的欲念,总是要受到惩罚。自伤倒罢,失了控制,便会一并伤及他人。不该,不能,不愿,不忍。
但命运总会安排不断的相逢与喜欢,仿佛以此考验,要人以己身修为化解人间的欲望与诱惑。
任何事有强迫的意念,即包括强迫的克制与转移,一定是痛苦的;要修为到心淡淡游走,却不激烈,就这样静,许多难以言传的意思,挥一挥袖,便随了云烟而散。
爱与不爱,念与不念,行为与不行为,皆出于自然。
男人的抵抗力总是比女人差些,因本能的欲念比女人更直觉;流苏便要做得比莫非更镇定淡然,即使由他的眼望来,也要看见是从内心自然流露,没有一丝的强迫与破绽。江湖不江湖,大家都在其中了,心的修为,却与江湖时日无关。
流苏年纪虽轻,却愿了解并纵容莫非的性子;他自我得快乐,她便安心、微笑着。喜欢他,非天真地惑于表面;她明明可看到他的弱点,却不语,甚至会默默保护他的另一面。
他待她亦是温柔的。这样美丽温柔又远离纷争的女子,没有理由不待她善。人与人之间,其实不过是初次的眼缘,无须相识久,一见之下,便可明了将会怎样。 在饭席上,被朋友大声追问着,“流苏,今年你什么时候结婚?”“莫非,你已经没戏了,就看着我们干着急吧”,有意无意,仿佛提醒两人要断了多余念想,如横空飞来山石,端端挡在身前,山高路重,再也近不了对方。
两人笑着人前从容作答,目光偶然交会又轻轻滑开,唇齿之间想要滑落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有。那些个欢笑应对却生冷的句子敲碎了些意识的温柔流动。
餐毕,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交错而过;就好像,那些浅浅的心动、偶然迷离的氤氲不曾有过。挥袖间,斜晖脉脉过尽千帆,一生之中不知擦肩多少这样过客。
原来,爱真容易,任性骄蛮地去爱就可以;而心平气和、清浅随逸地不爱,才是至境,如有一天,终于云在青天水在瓶。 [此帖子已被 小倩 在 2005-1-13 20:11:57 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