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

冬虫

认识刘主任是13年前，她是一家医院中医科的主任，我是她手下的病人。
刘主任那时55岁已过了，但看起来，你怎么也无法将50多年的岁月沧桑和她的那张白皙细嫩的脸联系在一起，那更近乎40出头的妇人的脸，这不得不让人惊叹她的养颜有术。
当然，这与她优越的生活条件有关：她的丈夫是这家医院的前院长，她则一帆风顺地早早地就当上了中医科的主任。
我并非有意去诋绯她的医术，而把她完全归于凭着丈夫的权势坐上了现在这个位置，相反，她的医术在本市的中医界也是有一定的名气，也曾治好过一些疑难杂症。
所以，来中医科住院的病人，有很多是冲着她的名气来的，我也不例外。
初识刘主任是在外科主任对我宣布治疗效果不佳要我试试中医治疗后，她优雅的言谈和雍容的外表就令我折服，更加上慈祥的目光，我相信精神具有力量这种说法，那么，她的从容大气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其实，对病人而言，只不过是想找到一个能治好自己病的医生而已，这需要自己去判断或者是一种主观上的臆想，从这点上来说，病人无异于一种在精神上寻找支撑力量的弱势群体。
于是，我在她的病房里一住就是半年，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是例常的周一大查房，不同的是，今天来了许多医学院的学生，巡查到我这里时，学生围拢了一床，如参观实验室的小白鼠或是一件标本，刘主任于是指着患处对学生们讲解开了病症，这种感觉绝不可能让人愉悦，更不愉悦的是她的结论：“这种病在国内是无法治愈的，我们现在控制住不让它恶化的治疗效果已经相当不错了”。
一个病人治疗的结果只不过是想治愈而已，既然她们做不到，我又何必坚持？
于是，半个月后我离开了这家医院。
再次去这家医院已是四、五年后了，碰到中医科熟悉的医生和他们打听起中医科的一些现状，他们告诉我刘主任已经提前退休了，现在的主任是当时刘主任的副手李主任，对他的了解是因为我曾经的领导的儿子患风心病是在他手上医治的，因着这层关系、再者在同一个病区住院、对那个还是初中生的孩子自然关注得多一些，也因此了解了一直藏在刘主任光芒下的李主任，那是一个严肃而和蔼的长者，50出头，不高的身材，清瘦的面容上已积聚了许多岁月的风尘，声调总是压得很低，却中气十足，但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
了解这些情形其实对我也是多余的，只不过因为在那里呆过半年，对那里的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牵挂。
也仅此而已。
在那之后没多久在汉口某个繁华闹市区的街道上，隔着明亮的落地玻璃窗我又看见了刘主任，那是汉口某家著名的中药店，这里开设了一个名老中医专家诊所我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想到刘主任也落脚于此，但想了想：所谓中医是年纪越大越吃香，像她那样的级别和名望，自然是这种市场里的抢手货。
只是，想必她已不可能认出我这个她曾经的病人了吧？
在正午阳光照射下隔着玻璃窗远远地端详着她：头发已开始有一些夹杂着斑驳的花白，笑的还是那样的慈祥，直到今天，她应该依然是许多病人心中的精神支柱吧。
只不过，她不是我的，或者说，她曾经是我的精神支柱，在那半年里。
又过了三、四年，再次来到这家医院的中医科时，又打听起以前熟悉的一些老医生的情形，他们却告诉我：刘主任和李主任已先后在前两年去世了。
这令我感到无比地震惊，追问起他们去世的原因，那个带着些许想掩饰住却还是掩饰不住的感伤的医生告诉我：刘主任因患乳腺癌去世的、李主任是患肺癌去世的。
对于人的生生死死，每个人在自己的意识中都已经形成了正常的定位，只不过对于他们，我还是感到无法接受的震惊和失落，或许是他们曾经是一个曾经不谙世事的少年大脑中的神话吧？或许是凭着我后来学习的有限的中医知识感觉结局不应该是这样：做为一个熟知养生而且一直在实践的专家，他们不应该患上这种恶性疾病，当然命运是无常的，对所有的人也都是平等的，这就是所谓“天生天杀”吧，它并不会因为你了解那部分的知识多一些而就一定会对你多一些关照。
只是他们都未到尽天命的年龄，都是65岁不到就离开了人世，这还是让我感到不忍。
我只是不明白在他们生命的后期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们的精神？
这于我也许是一个永远的谜了。
毕竟他们曾经是许多人的精神支柱。
失去了他们的那家医院的中医科慢慢地也被人淡望了，曾经的荣誉也终于成为了消逝在岁月的风中的回忆。
后来偶然读到牛顿晚年虔诚地皈依了天主教，研究起科学和上帝之间的联系，思索了很久才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做为人类的大脑，晚年的他已走到了思索的极致，他也需要一种力量去支撑他自己，那已不是俗世上的所有力量能给予的，因为这个世界已经由于他的定律的提出而变得规范和有序，那么做为改变了这个人类世界的巨人，其实他已把自己在精神领域逼到了无路可逃的困境，唯一能收容他的也只有未知世界里的上帝了。
其实科学又何尝不是一种宗教？只不过在这种宗教里信奉的都是已知的规律化的力量，那与自然界信奉的“弱肉强食”的定律本质上没有多大的区别。
那么像现在依然活着的“人类的大脑”、还在为人类思考着宇宙与时间起源的史蒂芬?霍金呢？又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患神经运动元而失去了大部分感知能力的嬴弱的躯体呢？
那一定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尽管我依然不得而知！
那么，做为一个愿意思考的平凡的你，又是在用什么力量支撑自己呢？……

摇滚青年

看命运变化无常
体会这默默忍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