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迪庆 天爱把车停下来,十分认真地望了我好一会儿,说:"迪庆的风光只能是在路上.要不然,我把车停下来,你睡一觉我们再走?你是累了." 我就是在这一瞬间清醒的.严格说来,我没有太多的高原反应,相反,晚上一倒下就睡着了,比平时的辗转反侧强多了.天爱说我是因为缺氧昏迷.我没有反驳的理由.天爱呆在康区有日子了,他笑称已被高原的太阳晒出了两片"高原红",所以他的话应该是对的.而且,不仅仅是这一句. 我在那一瞬间情形过来.此后的一路上,我暗自庆幸在临来迪庆前一天的晚上联络上天爱,没有他的引导,我的迪庆之行将是毫无头绪而且漫无目的的.至少我不会知道迪庆的景色只能是在路上.我会一路睡到有名字的景点,我将看不到一支金色的向日葵矗立在淡金色的青稞地里,悠闲而且自在,不孤单,也不特殊,它们在一起很合逻辑,很自然. 天爱真的是在康区晒黑了,皮实.带着我,他是司机,也是导游,开着的那辆车,有点旧.一路上该出现的景色,天爱了如指掌.他不时发出简单的指令:左边!右边!我的眼睛不够使.我会在盯着左边时,不够时间回应他"右边"的指令.我漏掉右边的风景,而左边的一切已足够好到没有理由移开眼睛.你知道,在藏区的公路上,车子一般也只跑三四十码.我不够时间来看全我的左边和右边. 我说:"天爱,把车开到前面等我吧,迪庆是要用走来体会的."天爱笑. 迪庆是要用走来体会的,在车里你永远体会不到太阳突然出来时热的感觉. 远离了繁华,一路上往往只有行走的我,还有不远处天爱开着他的车.在很清,很放松的空气里,不再想任何事,天很高,周围很大,我小到没有了.很多时候,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合围的蓝天,白云,青山,碧水.高原的颜色很不一样,鲜明但很温和,不张扬,柔到没有界限. 只是觉得天很高,很干净,云是悬在半空中的,离天有距离.我问天爱:"康区的海拔比平原高几千米,为什么天反而比平原还高?"天爱笑. 淡金色的青稞地连成一片,显眼,也温暖.分散的金色向日葵在青稞地里冒出来,挺拔的样子,或者一棵,或者两棵,偶尔也有几十棵聚拢在一起的.不记得有向日葵离了青稞单长着,印象里它们总是在一处,两种不一样的金色,错落有致,同宗同脉的和谐. 旁边开满藏红花,直到山脚下,望出去是暗暗的红,杂着绿色,很自然就融合在山脉里.山也不很远,就在眼前,可也不挡着视线.草地上会有河,雨季时宽一些,平时也就是能看见水吧,绿色的,也不破坏草原的完整.不知道藏红花是什么时候没了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一片,一律的,暗暗的红.沿路有很多干海子,不是草场的那种植被,有灰白色的石子,各色的草或者花,紫色的勿忘我,紧一丛慢一丛,很诱人. 黑色的青稞架,在旷野上象是图腾.不晒青稞时,很平静.有时侯也晒点儿牧草.收获的季节,田野上的热闹有许多种.孩子和狗,穿藏袍的女人,都很快乐. 不知道藏民有没有村落的概念,沿途藏民的房子或单独,或三五成群,格局大致一样,极讲究对称,土墙是成熟的青稞一样的淡金色,梯形的窗框描着细致的花纹. 天爱说这时富一些的康区,房子着实有看头. 再走,高原的风吹过经幡,没有声响.心紧紧的,被一种没去信仰的宗教包围着,是神秘,也是一路上玛尼堆与六字箴言营造的氛围吧.说营造有点过分,这是藏区的生活.路上有人在玛尼堆前合十,有人在磕等身长头,许着你我不知的愿望. 我的认识里,藏传佛教是转经轮还有六字箴言.可我靠近了它,却紧张得不行.天很高很远,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还是神秘吧.经幡在呼啦啦的风中拍打,我强烈地感到我是一个局外人. 天爱说如果不信教,就千万别碰转经轮.我肃然. 雨就在不经意间下下来. 累了的天爱缩在车里,闭着眼睛.我穿过丛林,去寻林子深处山坳下的海子.如果不是亲见,你很难想象有绵延数里用没有去皮的圆木依山势铺就的路.走进去,是原始森林,绿色的树胡子挂满了树枝,淙淙的水声一直伴着你,还有鸟鸣.雨一直在下,我从未如此贴近原始.一路走下去,没有思维,以为这路没有尽头,眼前就豁地一下敞亮起来,看见了海子,看见了牛羊,有岛在水中央. 天爱醒来的时候,我问了他一句话:"我们不见面该有六年了吧?" 天爱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