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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却变得越来越沉默
——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 在我的心目中，最好的散文应该是卢梭的《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这样的作品。这个作品一共有十篇，被后人称做是“十篇漫步”。限于篇幅，我不能把它们全部抄下来。
我只能断章取义的，选了其中的第五篇的一段文字。
“……
傍晚，我从岛上的小山坡顶下来，总是要在湖畔幽僻的沙地上坐一会儿，听着涛声，看着涟漪，我的心再也不想别的，只沉醉于美妙的遐想之中，而夜晚通常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之时到来了。湖水一波波地涌来，那声音连绵不断却又一波强似一波，不时地震击我的双耳和双眼，把遐想推远至那个自我又带回来。我无需费力思索就满心喜悦地感受着自身的存在了。有时候这湖水也会让我觉得人世无常，然而这种淡薄的想法转瞬即逝，很快就消融在不断涌来、给我抚慰的湖里，我自然而然地陶醉在这样的景致里，尽管是天色太晚，归时已至，我也要挣扎一番才肯起身回去。
……”
这样的文字是可以把我们的心变成泛着微波的湖面的。
我每次读到这样的文字就想到陶渊明，想到他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想到“此中有真味，欲辩已忘言。”
卢梭的“十篇漫步”在气质与灵魂上竟与中国古代的这位诗人如此相象。 卢梭的这些作品反过来又不知道影响了多少中国的文人——我不喜欢“文人”这个词，这个阶层在中国历史上几乎百无一用，只平添了许多的是非，是有“软骨病”的一族与无聊的一族——我知道苇岸是与这样的人不同的，至少他不矫情。
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里面平实而且舒缓地记载了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微小的事件。
“麦子是土地上最优美、最典雅、最令人动情的庄稼。麦田整整齐齐摆在辽阔的大地上，仿佛一块块耀眼的黄金。麦田是五月最宝贵的财富，大地蓄积的精华。风吹麦田，麦田摇荡，麦浪把幸福送到外面的村庄。到了六月，农民抢在雷雨之前，把麦田搬走。”
——这是多么好的文字！ 在我的心目中，最成熟的散文作品或是散文作品的最高境界应该是自然天成的，应该是“藏头收尾”的。它没有一个特别需要精心布置的结构、没有一个特别出彩的部分（所谓“文眼”与“点睛”）、甚至没有开始与结束——其实这世间的许多事物便没有开始与结束，譬如流水，又譬如流水一般的时间，而我们的生命，你又知从何时开始，到何时结束——除了肉体的生命之外，我们还有许多种其他形式的存在，比如“名声”、比如“灵魂”，这一些并不随肉体的消亡而消失。
这一些最成熟的成品，象卢梭的《十篇漫步》，在境界上超越了许多我喜爱的散文大家，朱自清和他的《绿》，沈从文和《湘行》，他们都还有些斧凿的痕迹。
这样的境界让我想到席慕容的诗。
“我喜欢将暮未暮的原野/
在这时候/
所有的颜色都已沉静/
而黑暗尚未来临/
在山岗上那丛郁绿里/
还有着最后一笔的/
激情
……”
这是席的名诗《暮歌》。我想卢梭在写他的这些传世作品的时候，对人生已经少有了索取的欲望了，他的生命已经与自然赋予的本来的人性相吻合了，这正是现代人极难达到的真正成熟。
这种成熟许多人说过，可是他们做不到。（比如余秋雨）。他们的欲望与嫉妒心虚荣心太盛。 突然地想到卢梭的这“十篇漫步”，因为我也常常会有这样的“漫步”的机会的。
我有许多年一直呆在乡下的小地方，我又总是一个人独处的，这就有了“孤独”和“漫步”的条件了。
云淡风清的夏天夜晚，广阔无边的田野，再加上“孤独”，这便满足了“遐想”需要的一切条件了。而“遐想”并非是电石火光的“灵感”，而是一种状态，一种近乎“通灵”的状态，这个“灵”不是鬼魂，是每个人卸下了防备与伪装之后的灵魂——一种与”社会”隔得远而与”自然”隔得近的——人类本来自于自然，接受着且改造着自然和自己，终于慢慢地把世界都归纳到了自己的体系之中，分出来了“无用”与“有用”的世界万物、趋利避害、未雨绸缪、老谋深算，一天一天，技术愈见熟练、分工日益纤细。环境被改造着，而过去的那些需要费心与自然接触，有辛苦的采撷才能生存的日子成了梦境——其实，“现代化”或者才是人类费心编织而且乐此不疲的梦境吧？！
——现代人总是感觉到焦灼与不满足，欲望从生、心灵荒芜，或许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人造的环境中，人的想象力毕竟有限，那么这“人造的世界”终究易被厌烦。
所谓“灵魂”，总是要跳出“有用”与“无用”的圈子之外才能找到的。“通灵”，在我心里的不成“体系”的思想里，应该是与自然与内心的接触，应该是自由和安宁的。
自由与安宁的不可多得，让遐想成为了黄金。（英国诗人济慈说过的，“有多少人把闲暇变成了黄金”）——这个比喻是不恰当的，很多人一看到黄金这个字眼，想到的是国际市场上的金价涨跌了。 遐想总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慢慢从某个河流里游过来了。这条鱼当然没有任何规定的方向，动作中轻柔而又灵活，叫人缓缓地沉醉而又绝然的清醒。遐想并不需要阅尽沧桑，一个少年的遐想也许比起一个老者更有哲理与生命的意味，这其中最有意思的现象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记得自己在童年时候对生命的看法与认识。
“我的灵魂它是一条鱼/你不是你怎知鱼的快乐……”（阿木的诗《我的灵魂是一条鱼》）
呵呵，少年时代我写的诗里有这样的句子。现在我却已不能写诗了，因为我的灵魂之鱼已游进了一条混浊之流。
“遐想”真是这世间最奇妙的一条鱼，这条鱼具有你无法想象的形状，在我的思想里，它游动没有任何凝滞的空灵，把我的思想带入到无穷的境地。 鱼是我最喜欢的动物之一，鱼的身姿美妙，鱼的肉可以吃，鱼的游泳可以作为人类游泳的借鉴，鱼甚至能够被我比喻作遐想的形状。
每当心灵上觉得干燥或是苦闷的时候（这种时候似乎越来越少了，日益地被一种叫做“麻木”的感觉替代），我最爱去散步的地方，就是水边。
水是可以改变人的心绪乃至形成人的性格的，沈从文说过“我的性格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对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潜移默化”这个词的出处只怕也会跟水相关。
看到的水的时候，人心里头的那些思绪便为水所化去，化成脉脉的流动，化成了深深浅浅的玄奥乃至虚无。
“时光如水”，水既可以带走时间，亦能够带走这世间的万物，何况是人心中小小的那一点绮思。与自然的山水相比，人的那些想法与感叹原来是如此的渺小与粗陋。
我看到水的时候，所有的遐想便得了它们藏身的所在了。它们如鱼一般地没身于水中，可以不见踪影，也可以灵活地游动。
于是，许多的话许多的感受连同时光便消失在水中了。 我没法拿这些遐想来与你分享。
就象卢梭说的那样——我若能够将这一切写出来，那将会比我呈现在你们面前的任何文字都美丽上百倍，可是我却宁愿在这些成型前的文字（噢，此时这一切都没有形成文字，只是“意”，是“想”、是“感觉”、是说不清的东西）里享受着，而这种享受丝毫也不足也外人道。
于是你在我的文字时你只看到了一些这些遐想的珠丝马迹。
那都是些怎样的遐想啊！ 有一个著名的散文大家（可能就是汪曾祺），他在想着一篇文章的开头时出去散步。
这个开头一开始可能是这样的：“时光的流逝与岁月的变迁，埋葬了许多人的梦想与青春，也将许多许多的歌谣带入了无尽的黑暗的历史褶层里。这些歌或者曾经辉煌过，或许曾在某个少女的唇边十分夺目。但是，它们都已经消失了，消失得好象它们从来不曾来过！”
我凭着大意临时拼凑成了以上的文字，原文我倒忘记了。（莫非我也学了陶渊明的“得意忘形”）
——等到了这个人散步回来之后，这些句子成为了下面的这一段话：
“许多歌已经失传了！” 许多的遐想已经消失了。只能用沉默来表示了。
——有一些话一经说出口，已丧失了他本来的意义。我们不得不再说上更多的话来补充说明，好让听话的人明白：我说的原来是这样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的！
这世上的话就越来越多了。 木
05年6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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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1 1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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