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朝鲜,大家都会想到鸭绿江,抗美援朝,阿妈尼阿巴基,头顶着水罐的姑娘长裙拖曳,胸前洁白的衣带迎着阳光飘舞。而我总还会想起中学地理课本里宽阔笔直的平壤千里马大街上整齐划一的新楼,以及金刚山上鲜艳的金达莱和漫山遍野的苹果园。
也许当时中国经济不发达,我从小住在乡下,后来也只住在一个小城市,没有见过大世面,唯一到过的大城市武汉,那时也是一个又脏又乱充满小市民气息的地方( 当然现在也是,但我没有办法不说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所以总对那个充满阳光和平等的国度有着无限的向往。
经济上升后,我们与朝鲜之间的差距很快拉开。今天再看看我们国家,高楼大厦林立,不到二十年时代,人们就过上了过去只有传说里才有的“粥浓肉块大、电视和电话”的生活,已当年超英赶美的速度融入到了现代生活之中。而那个平等而明亮的国度,作为一个标志遗留在了过去,长期与饥荒、贫困联系在一起,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历史博物馆。
尽管如此,我还是常常想起千里马大街,想起金刚山。因此,朋友送给我朝鲜血海歌舞团的演出票时,我用几乎是激动的心情接受了。
血海歌舞团在朝鲜文艺界究竟处于什么地位我不得而知,但从节目单上的简介中可知,该团因将金日成在抗日武装斗争期间,于百忙之中抽空创作的“不朽经典作品”《血海》改编成歌剧搬上舞台而“开创了革命歌剧的新纪元”,并获得过朝鲜最高勋章“金日成勋章”。
武汉剧院前院屹立在雪雨中的那尊“毛主席您挥挥手,我们就会跟着走”的领袖标准雕塑与这场演出作了很好的应和。演出的节目,很政治化,歌颂伟大的慈父金日成和英明的领袖金正日,反映朝鲜人民欢乐祥和幸福美满的生活,赞美中朝两国人民世代相传的情谊。楼下坐着武汉市党政界的头面人物,这样的演出很适合这样的气氛,台上的演员满面笑容,台下的掌声此起彼伏。
武汉剧院的设备是陈旧的,地板上油漆斑驳无光,幕布总让人有灰蒙蒙的感觉,有的还有些个破洞。音响效果虽然不错,但连个无线麦克风都没有。歌唱演员( 都是朝鲜国内获得过功勋艺术家、功勋演员荣誉的家级人物)表演时都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如果不是他们对这些尾巴的处理很谙熟,只怕会被绊倒在舞台上。血海带来的背景不但少,而且还很简单。这样的演出让我回忆起我在少年时代看的国内中央歌舞团的节目,简朴,热烈,没有任何花哨的包装,演员的热情和技艺成为打动的观众的单纯因素。
我是个艺术的门外汉,尤其对舞蹈。但我还是爱看演员们轻巧而柔美的动作。舞蹈演员一直穿着传统的长裙,所以演出中下肢的动作较少,更多地利用手、臂、肩和面部丰富多样的舞蹈语言来表现舞蹈的艺术涵义,动作之间的连接流畅得不着痕迹。
丢开政治因素,这算不算是一种很传统的表演艺术?与当前国内传统舞蹈和前卫舞蹈相比,在我这个看热闹的人看来,这类的表达形式,含蓄而适度,稳重而不失热情,体现了东方人的审美观。
但这与当下年青人中宣扬的张扬个性的主张是相悖的。我不知道在朝鲜国内,年青人中是不是也存在着大量的“愤青”,反传统反专制,不肯接受这种“主旋律”在他们国内,有没有象北岛海子那样的地下诗人的作品在青年中抄传。朝鲜近来在国际舞台上露面很少,除了经常的求援外,无论在政治上、文艺上还是体育上,都是以一个封闭而神秘的国家出现。
这时同来的伙伴问了一句:都是朝鲜人,为什么朝鲜与韩国差距那么大?从血海的舞蹈、歌唱和器乐表现的内容来看,朝鲜人民聪明智慧,性格温顺,天生乐观,吃苦耐劳,这些美德对于一个民族的发展是必须的。
我假模假样思考了片刻,说:应该是制度问题。同伴说:你说这话可是要犯政治错误的。我也意识到了:是的,从政治的角度来说,我用词是错了。制度是个根本的概念,社会主义制度让人人有饭吃从有衣穿,肯定是好的。理想化的乌托邦当然是美好的。经过普选的人民代表大会,当然是应该体现绝大多数人民的愿意,当然也是好的。但体制( 前几天上的经济学课程里谈到了制度与体制的区别)的不同,会给同一制度带来不同后果。“中国的改革说明了这个道理。”(这是主旋律说的) 经济体制和国体安排与网络一样,都是一种工具,资本主义可以用,社会主义也可以用,它是没有阶级性的,除非你硬要给它阶级属性。突破了这一思维禁锢,一个社会体制才有发展的可能。
一条三八线划出了两重天,不能不让人思索。但这种复杂的思索还是留给政治家和经济学家吧。
让我们还是思念我的金达莱,我的苹果园。在精神向往里,不需要经济追求,不需要政治立场,一切凭着感觉的指导。任何外在性的物化都会给感觉以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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