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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初探高原 关于今后何去何从的康定会议是在康定县公安局旁边一家宾馆里面召开的。几十米外就是咆哮的折多河，黑沉沉的天空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点点的加大，雨幕中转经筒造型的路灯显得有些昏暗，一切都跟这阴雨天一样，有些阴沉。 更阴沉的是房间里面的气氛。 其实，会议没有开始以前已经有了结果。在开会之前，我又去了一趟修理厂检查了一下车况，主要是看看新换的水管安装好了没有，同时再次调整了一下车，修理厂的师傅给我吃了个定心丸，在他看来，这车继续旅行应该问题不大，在旅店门口我们又遇到一辆新疆克拉玛依的小切车，一车四人准备进藏，这车比老黑的车还大一岁。于是，我就决定了，哪怕我单人单车我也要把车坚持开完这趟西藏之行；同时，老武汉他们也没有停止联系车辆，威娜宝由于担心这辆车中途抛锚耽误了宝贵的假期，也已经下定决心要重新租车，他们通过微面的驾驶员陆续跟当地的几个车主谈判，最后决定租一辆自称刚跑完川藏线的捷达车。虽然，会上老武汉提出把小切放在康定，大家一起租车，然而在康定惨痛的经历让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心把车放在康定。于是，最终的结果只有一种：我继续开着小切前进，其他人乘坐捷达。对这个结果始料不及的辣妹子则坚决反对我一个人开车进入高原。因此最后决定由我跟老武汉分别带队，我跟辣妹子一组，老武汉带威娜宝跟小卿一组，这样也就等于双车进藏，或许还能照应一下。 一个完整的旅行队伍就这样分开了。 清晨的康定雨还没有完全停止，风也是冷飕飕的。从今往后的旅途对我而言是极大的挑战，单人驾驶，穿越高原，路况糟糕，车况也有点悬，这不能不让人忐忑不安。更何况当我摸黑爬上驾驶室，迎接我的是打不着车的尴尬局面。看来这个车我还是没有摸透它的秉性，并不能完全的驾驭它，一如我驾驭我的普里马那样。在我焦急的调试这辆老爷车的时候，一个热心的小伙子在一旁替我着急，这是康定地区一个公安局的驾驶员，他的单位就在折多山的西面，由于地区偏远交通不便，小伙子经常借来康定办事的机会给单位带些菜回去。看着我半天才打着车，想着刚刚才停的雨，有经验的小伙子担心哲多山上会下大雪，我无法翻越过去。热心的他带我来到了一个修理厂，请师傅再次检查车况，调整火头，并且一再叮嘱我等他买菜回来跟我双车翻越折多山，以免我抛锚在山路上没有救援。 然而，看着一点点爬上山头的太阳，看着修理厂外斜坡上川流不息的出城的车辆，我还是按耐不住，当一大队越野车队开出城不久，我就使劲的催着油一路吼着顺出城的陡坡向折多山进发了。 康定城大约太贴近大山了，在小城里面视线都被四周的山挡住了，出城翻过几道山梁，视野豁然开朗了起来，远处折多山的身影逐渐显现了出来，乌云下面看得到雪山的影子。然而这山已经有别于前几天看到的山了。大雪山中段的折多山是一个著名的地理分界线，此线以东，也就是我们前几天路过的地区是山区，那里的山以陡峭险峻闻名，总体来讲海拔在２０００多米左右。折多山以西，也就是我今后要走的路则全是高原，这就好像一个大台阶，以海拔４２９８米的折多山为界，大台阶上面就是地理意义上的青藏高原，台阶下面的康定则属于山区。所以从康定出来，所有的山一改秀美陡峭的姿态，都展示出雄浑高大的体魄来。九曲回肠的山路如今成了大山肚皮上的拉链，仿佛哪个不如流的裁缝随意缝制的一样，在高大的山体上划拉了几下子，那山路就打着大大的“之”字，一路扭捏着就爬上山，远望去山上的汽车若隐若现，还不如蚂蚁大小，无论是什么车一律都老老实实的爬行，毕竟这里海拔已经４０００多米了。对于这辆曾经几次出过大大小小毛病的这辆小切而言，今天的翻越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其实，这哪里仅仅是对车的考验，对于车上的我跟辣妹子而言，何尝又不是一次考验呢？ 面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高海拔垭口，我不敢掉以轻心。虽然经常自己给自己鼓劲，说只要小心驾驶，我还是能把车顺利开到拉萨的，然而究竟这车路上还会耍什么脾气，我无从知晓，况且，我没有跟大家一样吃什么抗高反的药物，以前倒不是太担心，想着有老武汉顶着，万一我有了高原反应也不用太担心，而今能在这样的路上开车的就只有我了，一旦我被高原击垮，那么整个旅行就会泡汤了。这一切都不由得让我格外的小心谨慎。 似乎为了给大家一个证明，犯了几次毛病的小切现在特别的卖力气。车上少了负荷，跑起来似乎比前几天要轻松的多，虽然车外飘起了雪花，路面上湿漉漉的，长坡一个接着一个，小切却稳稳当当一路慢慢的走着，丝毫没有因为海拔高了不适应的表现，不知不觉中竟然爬到了折多山顶的垭口，路边停了一溜车，都是下车拍照留念的，这不得不让我跟辣妹子惊奇不已，将近４３００的折多山就在恍惚之间被我们征服了！我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然而，路牌明白无误的告诉了我们这个结果；路边一群群拍照留念的人群告诉了我们这个结果；山上矗立的佛塔和寒风中扑啦啦摆动的经幡告诉了我们这个结果——我们站在了折多山顶。 天空飘舞着雪花，头顶上全是乌云，雪水堆里停放着那辆争气的小切，我们没有气喘，没有觉得行动不便，唯一不适应的是没有来的及换下的旅游鞋，在雪地里面一下子就渗了水。难道高原、雨雪天气就这样被我们征服了么？在拍照的时候我不停的这样问自己。 打在我脸上的雪花毫无疑问的回答了我的疑问，这里就是折多山顶，我点燃了一根烟，一来缓解一下刚才爬山的紧张情绪，二来我要试验一下在高原抽烟是不是如人所说的恐怖之极，曾经有人跟我说带了一条烟去西藏，回来还剩大半条，说在高原抽烟都没有味道，然而此时的我几乎觉得在这么高海拔能抽的烟是那么的香醇，谁说高原不能抽烟，谁说高原抽烟不香？ 就在我品尝香烟的时候，那辆想带着我们翻越折多山的警车一路呼啸着跑下了山，虽然没有跟他一路上山，但是这个好心人的样子已经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面了。 下山的路虽然看起来有点陡，不知道是心情的缘故还是下山的缘故，这一路走起来轻松了不少，山下就是那个跑马溜溜的跑马山，塔公草原，再过去就是闻名遐迩的新都桥了。虽然山上还是一派高山荒原的景象，这也阻挡不住我心头的高兴。路边一位骑摩托旅行的老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停下车来跟他攀谈了起来。原来，他们是成都的一帮退休老人，相约骑摩托到亚丁、稻城旅游，雨水顺着他的雨衣往下流，然而他的脸膛上却没有跟天气一样的颜色，自豪与幸福从他的眉眼间传递了过来，这样的情绪跟我的兴奋会合到一起，想着马上就要见到风景如画的新都桥，我愉快的跟老人告别，一路小跑着就下了山。 下到折多山脚下，这里的风光就大不一样了。折多山一线的地理地貌由于受岷江、大渡河等水系的强烈切割，地形高差大，沟壑密布，山岭纵横，且林木茂密、气候温润，带有典型的亚热带温湿谷地特征，从折多山到新都桥一路上都是高山草原，黄一块绿一块的草地铺满了缓缓的山坡，一大片一大片的。山势平缓了许多，但是看上去山都很高，刚刚经历了风雪，这里的景色算得上是怡人的。山路边零零散散的看得到藏式的民居，大多是两三层的小楼，比起内地的村庄民居这里的小楼要高许多，而且大多是块石堆砌的，四四方方，藏居最大的特色在房间的窗户上，四方的窗户一定粉刷呈白色，分割成很小的窗棂，这里的房屋比起康定的现代化藏居更接近原始意味的样子，古朴而又富贵。 接近新都桥镇的时候，林木逐渐多了起来。众人向往的黄叶还没有显露它的风姿，时间尚早，叶子还是绿的，黄的只是一小部分，虽然天还是阴沉沉的，偶尔从云间软弱无力透过来的阳光还是昭示了一些东方瑞士的模样。这里的小桥流水与高大的山岭相映，多少有些可人的样子，不过那桥或许是一截枯树的干，那水就是涓涓的溪流，历经千年的流淌着，让所有来瞻仰它们的人从内心里面升起一些感叹。在路上我们还遇到了一队从港澳地区来的朝觐者，各色的越野车都挂着澳门的车牌跟内地行车的临牌，其中不乏真正的古董车，想想他们从南方的海边一路开着车奔波到这里，无非也是想圆心中的那个梦想，自然美景跟人文景观永远是人类顶礼膜拜的圣物。 小切虽然在翻越折多山的时候没有丢丑，但是在新都桥过后翻越高尔寺山的时候却又出了点小问题。跑过一段沙石路面之后，海拔４４１２米的高尔寺山山路却是很好的柏油路面，上山上到半山腰的时候，由于长时间的低档爬坡，水温又高了起来。在路边一处小山泉旁我停下车，准备跟车加水降温，没想到车一停就熄了火，本来就接近１００度的水瞬时就开了锅，这时让我又慌乱了一阵子，所幸旁边的山泉救了我的急。在这当口，一辆挂着浙江牌照的庆铃车停了下来，打探我们的情况。车上是两对小年轻，聊来聊去，才发现他们是叶方的朋友一路上追赶着叶方而去的，此时的叶方估计已经离开了巴塘在川藏线上蹒跚前进呢。庆铃车寒暄了几句就出发了。我等到小切温度降了之后很快就赶了上去，并且超过了庆铃车，这一路上，庆铃车紧随我们之后，就再也没有超过我们了。 刚开始翻越折多山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担忧，高海拔恶劣的气候，简易公路，不明的车况都是造成这些忧虑的直接诱因，然而折多山仅仅是个开始，紧随其后的山峰垭口海拔不断的升高，新都桥之前还好说，从新都桥镇东头的藏居旅馆过后不久，山路就开始在沟谷里面逶迤而上，路况开始越来越糟糕，开始的沙石路还算平整，过后竟然因为施工都成了便道，雅江县城在一处山谷的交汇处，进城出城的路因为施工完全挖断，都成了烂泥路，仅仅凭着深深的车辙才看得出是路，刚刚下过雨，道路十分泥泞，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辆改装加高的小切是否能过通过。在雅江城边一家被尘土笼罩的小馆子吃中饭的时候，我还在担心后面老武汉的捷达车如何开过来，这一路泥石流、塌方的痕迹随处可见，川藏线已经开始露出了狰狞的面容。过了雅江就是雅砻江大峡谷了，伴随着公路的就是咆哮奔腾的雅砻江，高儿寺山垭口４４１２米，剪子弯山口４６５９米，一个个新的海拔纪录不断产生，幸运的是，虽然车子爬坡吃力一些，但是高海拔最终没有成为拦路虎。这一路最高的垭口是４７１８米的卡子拉山，一天之内从海拔２０００多米一下子上升到了４７００多米，这无疑对车，对我们是个巨大的考验。 弯弯的山路一如既往的在大山的肚皮上左一道右一道，折返着上山下山，每次都是爬到了垭口才恍然发现我们又征服了一座高山，当我们在卡子拉山口停下拍照留念的时候，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青藏高原就在我的脚下，多少人视为畏途的川藏线就在我脚下。在高高的山顶上转瞬即逝的香烟实实在在的说明，我的身体能够承受高原缺氧的环境。青藏高原，我来了！ 其后大部分时间虽然依旧在不停的上山下山，我们已经行驶在了毛垭大草原上了。这里是典型的高山草原，据说有５０００多平方公里，平均海拔都在４０００米以上，地势相对平缓的多，也是传统的藏区牧场。一路上少不了看到放牧的藏民。山野上散放着成群的羊跟牦牛，黄牛。牧民的帐篷都是黑色的羊毡帐篷，十分低矮，紧紧的贴伏在草地上，淡淡的炊烟升起来不高就消散到天幕里去了。如同在康定木格错的感受，这里的世界是恬静的，虽然这里缺氧，也缺乏人气，或许这里正是因为缺乏人气才如此恬静的巴。后来听说木格错要进行水利开发，已经进行了规划，不知道是谁脑子进了水想到要去那样的地方建立电站，也不知道后来者还能不能像我一样看到存在了成千上万年的自然景观。但愿这里的草场不要追求什么牲畜产量而被糟蹋殆尽。 这一路上我都在播放我出发前录制的一张ＭＰ３光盘，其中不少是佛经唱念，巧的狠，每次翻越高海拔的垭口的时候，不是播放六字真言就是播放《金刚经》《般若菠萝密心经》，其后一路的旅程一直如此，录制的音乐、流行歌曲都是在平缓的山路播放，只要翻越山口它必然到了佛经的那段，简直有如神助。所以当理塘县城呈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刚刚翻过一个山口，汽车音响里面正好在播放《心经》，那座小城就这么不经意的在一个弯道过后兀然出现了。 从康定过后的县城都十分的小，有的远不如内地的一个村庄，理塘就是这样的县城。整个县城就那么一两条大街，最长的也不过几百米，从山坡上望去县城一眼就可以望穿，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由于这里是去亚丁的岔路口，县城还有点模样，街上的行人也不少。城东一座高大的牌楼镌刻着“世界高城理塘”，这里是世界上县级行政机构海拔最高的地方，也是川藏线上旅行者畏惧的宿营地，这里海拔４０１４米，对于初进高原的人来说，翻越几个４０００多米的高山不算太恐怖，因为停留的时间不算长，然而在海拔４０００多以上睡上一觉很多人就无法承受了。 不过，我还没有等到晚上睡下就已经不行了。 在县城里面寻找旅店的时候，我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坐在驾驶室里面明显感到喘不过气来。在这当口，新疆的那辆克拉玛依的车也到了，正在满街乱窜寻找一个满意的旅店。然而头痛已经不允许我们继续寻找了，我们也就不论环境跟价格在城西边的一家宾馆住下了，据说这里是县里还不错的宾馆，我看还不如我们学校的招待所。头痛跟胸闷已经让我无法挑三拣四，我急急忙忙的就躺下了。
原以为我已经度过了高原缺氧关，却没成想在大家一致反对住宿的理塘我倒下了。胸口像压了千斤巨石，脑袋有炸开的感觉，太阳穴处的血管一个劲的鼓着，迷迷糊糊中我以为这次西藏的旅途到此就要结束了。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家里的电话，报了平安之后，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头不痛胸不闷了，哈哈！理塘对我的压迫就这么一睡了之，比吃什么药都有效果。这不知道算不算奇迹。 如果要说奇迹，或许我不会归结为我的身体素质好，我会感谢佛祖的加持。因为，就在我所住的宾馆对面，在马路的那一边，就是藏传佛教的一座寺院，进城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夕阳的余辉在佛塔的金顶上熠熠闪光，虽然我身体不适，我还是虔心的顶礼了那座寺院。更殊胜的是在县城城北山坡是三世达赖·索南嘉措于公元1580年开光建成，占地面积900多平方米的康区第一大格鲁派（黄教）寺庙——理塘寺，也叫做长青春科尔寺，该寺可容僧侣4300多人，常驻800人左右。其宏伟的建筑与厚重的文化底蕴为康区之最，被视为"上有拉萨三大寺，下有安多塔尔寺，中有理塘长青春科尔寺"，可见该寺早已声名远扬，名震康巴。这里也是七世和十世达赖的转世之处，所以一路走来，伴随着佛号，虽然翻越了高山，虽然体验了高原反应的痛苦，冥冥中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走了过来，挺了过来。 这样的旅程从开始我就在体验痛苦，恩施山区的险峻，康定城区的失窃，折多山上的风雪，雅江公路的折磨，高城理塘的难受，这一路上磨难一个接着一个，车子的小毛病已经算不得什么了，然而我心里向往着西藏，向往着圣山，向往着我要去朝觐的寺庙，这些困难都拦不住我，虽然明知道一个人开车在高原险路上行进十分危险，虽然明知道这个车车况不算太好，随时都可能把我扔在路上，然而这些哪里能够阻挡我去大昭寺虔诚的一拜呢？ 生活也就是如此，人们常说，人生苦短，就正如这次的旅行，磨难不断，一个佛教徒之所以能安然面对生死，无视困苦，正是因为心中的信仰，正是因为看穿了生死，人的生死不过是六道轮回当中的一个阶段，对佛法的追求，看破了生死对人类带来的痛苦，磨难也好生死也好，不过是幻境。这些道理老武汉在出发前购买了《西藏生死书》也看明白了不少。所以这次旅行他是做了把性命丢在高原的准备的，一个人连死都不畏惧的时候，还有什么苦难能吓住他，还有什么世俗的享乐能让他牵绊呢？ 当我复原之后再次进入甜美的梦乡之前，我面对马路对面的佛塔，面对此地的达赖先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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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10 22: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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