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侵袭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小雪有些疲惫的走进了她工作的百乐门歌舞厅。在进门的一刹那,她又撞到了角落里那道熟悉的目光。那道目光象磁铁一样,牵动着她的心。如果不是那道眼神的温暖慰藉着小雪的伤痛,她一定是熬不过这样的夜晚。 最近父亲好象苍老了很多,看着父亲鬓边的白发,让她有许多的心酸。在这样的心酸里,又莫名其妙的感到一种家的幸福。从小她们兄妹俩就和父亲相依为命。母亲在她十岁那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撒手而去,留下了孤独的父亲,独自撑起这风雨飘摇的家。随着时间的流逝,小雪也渐渐开始如绽放的花蕾,莹莹中透着新绿。一家人虽然过得清贫,却也其乐融融。可是在刚刚看到一点生机的时候,哥哥却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双腿,落得终身残疾。为了小雪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年迈的父亲仍然在炎炎夏日,去应聘做了一名送水工。有些时候,还要爬很高的楼。就这样,他累倒了。小雪接到父亲电话时,他说话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在了别人家的门口。小雪听到电话,就不停的埋怨自己太马虎。父亲平时也常常的疼,他总是说没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现在去医院哪去得起啊!现在倒好,都疼得晕倒了,赶紧把父亲送到了医院,通过一系列的检查,父亲患的是胆结石,石头有二颗,已经很大了,必须在明天上午手术。 小雪的额头已经沁出了汗珠,这里面有为父亲病痛的焦急,也有为那昂贵的医疗费的担心和无望。去年,哥哥出事后,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已经都花在了哥哥身上,甚至还欠着邻居家的五千块钱。上个月刚刚在歌舞厅拿的二千块钱本来是存着,等筹到了五千块就可以交读研的学费了。可是父亲现在住院,这二千块钱也是杯水车薪啊!怎么办呢?有谁可以帮助她呢? 灯光闪烁,整个城市象凹凸有致的少女酮体,撩拨着人最原始的冲动。夜晚是可以伪装的,小雪也不例外。她的脸上有着重重的色彩,和她白天素面朝天的模样比较起来,象及了张爱玲笔下的白玫瑰和红玫瑰,如果说小雪白天是白玫瑰的话,那她现在就象墙上的一抹蚊子血。她有点象戏子,长长的假睫毛把白天和黑夜隔成了二个不同的世界。为了那个家,为了年迈的老父亲和消极的哥哥,小雪没有选择哭泣。四年来她边打工边学习,从没放弃过考研的念头。在学校她是个成绩优异的学生,总算是大学最后一年了,咬咬牙一定可以挺过来的。白天在学校学习,晚上还必须在歌舞厅里做一名特别的迎宾小姐。因为她的英语已经过了六级,而百乐门歌舞厅经常会有一些外宾光顾。小雪的工作是负责专门接待外宾,这个工作看起来好象很轻松,其实也有它危险的一面。有客人的时候,把客人带进包厢,然后为他们安排好酒水就可以了。如果客人需要可以陪他们喝喝酒,聊聊天,或者陪客人跳跳舞。为了自己的英语有一个好的锻炼机会,小雪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六点钟不到就到公园去学习交际舞。一个月下来,那点学费总算没有白交,一个月的汗也算没有白流。她终于在强烈的竞争对手面前脱影而出了。她终于可以为自己考研筹集到学费了。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么大一笔费用从哪里来呢?下午医院送来了住院催款单,明天父亲就要手术了。看着疼痛难忍的父亲,小雪在心里狠狠的做了一个决定。那个瘦得象油条一样的老板粘着小雪好久了,当他决定把小雪留在百乐门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盘算,如何把她归为己有。小雪对他从来就是避而远之,她常常仰起高贵的头,她一直对自己说,她是一只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每次被油条叫进办公室的时候,她总是左躲右闪着那淫邪的目光。这次是为了父亲的医疗费,她想找老板预支一万块钱,准备以后在薪水里抵扣。就在她刚刚把话说完的时候,油条站了起来,他慢慢靠近小雪,用那青筋凸爆的手去捏小雪丰满的乳房,小雪立刻退让着,并用力的扇了他一耳光。 就在转身出门的时候,小雪又往那个角落瞥了一眼,她又看见了那道熟悉的目光。他,百乐门歌舞厅的另一个大股东。一个用眼神捕捉她快乐或忧伤的男人。小雪冲出了办公室,身体被怒火烧得通红,她一时很难从那粗俗的环境里退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他轻轻的走到了小雪身边,示意她坐下来。一块很干净的手帕停在了小雪面前,她望了望那个英俊的男人,心里已经在暗暗打量,他是不是也是个人面兽心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触到他的眼神,她就不再坚强,她就开始心不设防。 小雪知道,这一个月以来,她陪的客人都非常有礼貌有素质,而这些朋友大多都是他在国外留学时认识,或是在国内新交的朋友。他这次回国,是为了接替父亲的生意。一个经济管理系的高才生在这其实是很委屈的。他总是很沉默,总是静静的坐在那个角落。有他的朋友来了,他就惯例性的打打招呼,一口饮尽杯中的威士忌就离开。小雪的口语在这里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这里面暗暗有着他的帮助。在他的朋友口中,小雪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他一些情况,三十五岁,离异,妻子因为忍受不了他忙碌的工作,而和一个法国男人好上了。当时他们很平静的分手了,因为他说爱妻子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就应该让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记得有谁说过,一个人如果遇到了痛苦的事情,却不露痕迹,那这个人其实是痛到极点了。小雪知道他的平静里一定汹涌着暗流,所以她从来不去碰他,哪怕一个眼神。今天他就在离她几步的地方,他很自然的用手帕为小雪擦着眼泪。如今用手帕的男人很少了,他一直以来在小雪的眼里都是一个整洁得体的男人。在看到手帕的那一刻,小雪很肯定的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他和油条是二个世界的人。“小雪,别难过了,他对你太过了点,没有文化的粗人你就别和他计较了。毕竟这儿是娱乐场所,在这工作难免会遇到些牛鬼蛇神。你的情况这一个月以来我也了解了一些,今天你就不用上班了好吗?去医院陪陪你爸爸,把眼泪擦干,我开车送你。” 小雪坐在他的别克轿车里,象个灰姑娘一样,冷气很大,把她的心都吹凉了。爸爸明天的手术费被那油条捏得无影无踪了,如何向医生开得了口。小雪挺了挺脊背,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卑微。车缓缓在医院门口停下来,他扬了扬浓密的眉,眼睛里那抹鼓励的柔情让小雪有些哭笑不得,她突然有种告别天堂就入地狱的感觉。他为她打开了车门,并从后车坐拿出了一大堆补品和水果,塞到了小雪的怀抱里。满满一堆的东西,使小雪看起来更瘦弱了。他拍拍小雪的肩膀:“代我象你爸爸问好,我就不上去看他老人家了,这个月你就不去上班了,薪水照拿。好好陪在你父亲身边。自己也不要太辛苦,因为你还要考研对吗?这是我的名片,记得和我联系,我会为你二十四小时开机。去吧,别太着急了。” 小雪抱着那堆东西很沉重的迈着脚步,不远的距离却象海角天涯,她好象找不到出路了。心迷路了吗?在现实面前,物质象天敌一样不得不让她投降。好不容易来到父亲的病床前,看着父亲因为疼痛变形的脸,她的心也跟着不停的抖动。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女大学生,为了救治亲人而把自己宝贵的初夜出卖。小雪在心里绝望着,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守宫砂随便让人抹煞。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父亲慢慢睁开了眼睛,看来这止疼针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父亲没疼得卷缩着身子。父亲一直嚷着,说医院太贵,不如买点药回家。小雪安慰着父亲,眼看点滴快完了,她准备叫医生拔针的时候,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他怎么跑到这来了?是不是刚才就没有走呢?看到他和医生谈着什么,然后就看到他从包里取出了厚厚的一沓钱,那至少应该有一万吧。不知道为什么,小雪看到他的时候心就会扑腾扑腾跳,现在那跳声越来越强烈了,他怎么就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呢?是的,他应该是看着小雪的,小雪又撞到他那熟悉的眼神,于是她开始东张西望,她想找个角落躲起来,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可是来不及了,“小雪,对不起,我刚才一直跟在你身后,我去找了主治医生,顺便帮你父亲交了一万元的住院费,并要求他们把你父亲转到高干病房去,那样对身体的恢复要好一些。明天手术的时候我过来陪你,你别担心。你把这五千块钱拿着,必要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看着他手里的五千块钱,小雪连退了好几步,她不停的摇着头,她有点象在做梦。看着小雪惊慌的表情,他反而更镇定了。“小雪,我这不是施舍,我这是救急,是对公司员工生活危难之时的援助。你要知道事情的缓急对吗?别怕,这钱算我私人借给你的,等你考研后,找到好的工作再慢慢还我好吗?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但是我有一种感觉,我们象多年的朋友,所以请你接受我的帮助好吗?” 面对着一个如此真诚的男人,小雪还能推脱什么呢?她双手接过钱,轻轻的咬了咬下唇,她想他应该是个好男人,她应该不用再防备他。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父亲的病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小雪仍然继续在百乐门舞厅上班。她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因为她还有一份很重的情没有还。转眼秋天就到了,枫叶将思念蓄积成浓浓的女儿红,小雪想为他做点什么了。她想他是富裕的,他应该什么都不缺,记得昨天和他谈到武汉的冬天,他不停的说着可怕可怕。他说一到冬天,脖子就会发凉,以前长时间坐在电脑前,颈椎常常会疼。如果保暖得好一点,疼的时候也相应要少些。聊着聊着,小雪想到了该给他织一条围巾。 休息的时候小雪会坐着他的车去郊外兜风,他们会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晒晒太阳,他们在一起总有着说不完的话。记得那天天很蓝,风很轻,云很淡,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开满油菜花的田埂上。金灿灿的花儿在风中摇曳,阵阵花香扑面而来。他顺手摘了一朵别在了小雪头发上。他温柔的吻着她的唇:“小雪,你真美。嫁给我好吗?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这边的事情就可以办完了。我准备把所有股份转给其他名下的朋友。爸爸妈妈我已经委托姐姐和姐夫照顾,美国那边的奇卡公司等着我过去,并且同意帮我们办理绿卡。我想我们结婚后就定居在国外好吗?”他握着她的手,很自信的微笑着。小雪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他一定会要求她嫁给他,小雪的唇逐渐冰凉,他的温度是应该可以温暖她的,可是怎么一直凉到心底了呢? 小雪为他织的围巾终于大功告成了。许多个不眠的夜晚,就为了把那份爱从手心缠绕到他的脖子上。白色的细羊绒毛线编织起来的围巾真的柔软得象白云,象好吃的棉花糖。带在他的脖子上一定温润得如小雪的柔滑肌肤。小雪抚摩着围巾,想象着他围在胸前的样子,甜甜的笑了。她爱他,就一定要给他自由,一个男人就应该有高飞的决心,他是优秀的,他是小雪心里永远的唯一。把围巾和那一万五千块钱放进了一个纸袋里,也许这是小雪为他准备的最后一件礼物了。她拒绝了他的求婚,虽然他做过太多的努力,但是还是敌不过小雪的固执。他知道小雪是个孝顺的女儿,他知道还有一个家需要小雪照顾。他不怨小雪,他知道小雪也有苦衷,正因为这样他才发现对小雪的爱会更浓。他开始妥协,他要小雪好好考研,他说他会回来的,会在梦想实现后回来,他要小雪做他今生最美丽的新娘。小雪没有为他送行,在他转声的时候,她把那个纸袋交给了他,她让他在飞机上再打开。 他接过纸袋,猛的把她拉到怀里,紧紧的不忍放开。他知道他这一走,也许是一辈子的不能回头,他开始在心里骂自己,我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可以这样的一走了之。走终归成了定局,只是在松开小雪的时候他眼前一片模糊。小雪向着他远去的方向挥了挥手,她忽然想起了那莲,她忘不了那莲花,高贵的、洁白的莲花,独自在水池的中央绽放着,圣洁而且美丽。 [此帖子已被 琴心 在 2007-11-20 16:17:21 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