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转贴,作者不明中——不代表个人意见,大家可以看看,以作参考: 芭蕉的古池 芭蕉是日本俳句诗人松尾芭蕉,古池是松尾芭蕉的俳句名作《古池》。 我尚不通日本语文,也不甚了解所谓俳句,芭蕉于我亦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异域诗人,按说在这这里我该知趣地做只寒蝉才是。只因闲时乱翻书,竟然每每和芭蕉碰面——其中自然少不了他的“古池”,于是也就心里痒痒地也想来附庸风雅,或许能幸会知己,或者遭逢迎头棒喝亦未可知。
俳句是一种富于日本民族特色的诗歌形式,只有三行共十七个音节,按首句五个音节、中句七个音节、末句五个音节(五、七、五)的节律组织起来的短诗。从形式上,乃是由短歌的五行三十一个音节,五、七、五、七、七格律简化而来的[1]。就是这么一种看似简单的艺术形式,实际上已连同它的审美情趣一起参与构成了日本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用李泽厚语词),如日本著名的禅学者铃木大拙指出的那样:“迄今为止,俳句是用日本人的心灵和语言所把握的最得心应手的诗歌形式。”[2]
松尾芭蕉(1664~1694)被后人尊为“俳圣”,以他为代表的俳人(俳句诗人)将俳句之美推向极致,开创了俳句的全盛时期。川端康成在谈论日本传统所展现的日本美时,说:“登峰造极者,[……]俳句则是芭蕉。”[3]芭蕉的俳句艺术追求一种名为“闲寂”的情趣,一种“由大自然诱发而产生的忧郁感,带上了大自然的景趣”。这种从静寂枯淡的自然之中发现的“闲寂”之美,内涵风雅之美。芭蕉在阐发何谓“风雅”时说:
风雅者,顺随造化,以四时为友。所见之处,无不是花。所思之处,无不是月。[4]
这实是一种深得庄禅思想的审美观点,它将自我内在之情移入外在自然之中,以尽可能地把个体的自我融入浩淼无垠的宇宙万物,以进入幽冥之境,获得至高的精神愉悦的艺术生存方式,正是“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用荷尔德林诗句)。
俳圣的一生在旅次中度过,这或许就是他能最便于发现“闲寂”之美,表达“闲寂”之美的时机吧。他曾如此慨叹:“早已抛却红尘,怀着人生无常的观念,在偏僻之地旅行,若死于路上,也是天命。”[5]可见他实是太喜欢旅行生涯了。也就是在行旅之中,他写下了许多游记和大量的俳句。 松尾芭蕉的俳句,最为人熟知而津津乐道的当然要数《古池》了。在关涉日本人、文的中文书籍中,我见到过《古池》的多种汉语译文;有的译形,有的取神,有的形神兼备,当然有的也免不了只得其皮毛。略举几种较有意味的译文如下:
1)蛙跃古池内,静潴传清响。[6] 2)古池冷落一片寂,忽闻青蛙跳水声。[7] 3)古池塘,青蛙蓦跳入,水声响。[8] 4)闲寂古池旁,青蛙跃进水中央,水声扑通响。[9]
漫不经心地粗粗一看,或以为《古池》句单薄平易,甚至浅近无味,细细玩味,则可体味它幽微深远的意蕴。古池塘、青蛙入水、水声响,三个句子(这是从格式上说),三个物象,但他们不是简单的拼接,而是诗人的“妙手(心?)偶得”的“天机”。清幽冷寂的古池塘,四围静穆,水面平和,青蛙蓦地跃入,发出清脆的扑通声,猝然打破了这静谧之境,余音追随逝波,很快又归入冥漠空无,古池塘复又一片静寂。
就在这一瞬间,动与静、寂与响,无隙地结合在一块,或者说,动与静、寂与响在时间之外完成了几度转递。周裕锴先生说,《古池》句“写静中之动,寂中之音,艺术风格直逼王孟胜境”[10],这实在不算妄评。在这一瞬间,实是难分动与静,寂与响,而是让人自然地转而置心于这无限广大的静寂之中所蕴含的自然的节律,时间的神秘,由“象的天机”而追寻“意的天机”……近似于李泽厚先生论庄禅的悟境所说的,“‘永恒在瞬刻’或‘瞬刻即可永恒’的这一直觉感受”[11]。而这种忘我之境就是芭蕉的“闲寂”与“风雅”。
文字终究不过是筌蹄,得意忘形便是妙境,得意忘言则又更进一层;而要体味其中的“真义”,若有一种近似的真切体验,便可助益不少。我家的屋子横向开了一条小巷,巷子之外几步远就是一座大山,山脚下藏着一眼古井,古井处在屋子与大山的荫蔽下,井水终年清冷甘美。在我尚未就学时,适逢家人不在的某个午后,我正于静寂中百无聊赖,忽然自巷口传来扑通一声,清脆响亮,心也就如水波般荡漾开了……一会儿再趴在井沿往里看,青蛙如秋叶般停在水中,眼睛睁得圆且大,身子半没在水中,水平如镜。真没想到,芭蕉的古池牵引我的神思,竟勾起我的绵绵“闲寂”。
《古池》不仅为众人所欢喜,亦是芭蕉自己最为得意的作品。据说,在芭蕉弥留之际,下面的门人曾向他索辞世绝句,芭蕉回答说:“古池句乃我风之滥觞,可以此为辞世句也。”[12]
[1] 参阅叶谓渠《日本文化史》,广西师大出版社,2003年4月第1版。 [2] 《铃木大拙全集》日文版第十一卷,第139页,转引自周裕锴《中国禅宗与诗歌》,第322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7月第1版。 [3] [12] 转引自叶谓渠《日本文化史》,第233~234页。 [4] [5] 芭蕉《笈小文》,转引自同[3],第232页。 [6] 集自《中国禅宗与诗歌》。转换成两个五字句,文辞古雅。 [7] 集自《日本抒情诗选》。转换成两个七字句,文字平简。 [8] 集自《窗边的小豆豆》。改成三、五、三格式,不知缘何? [9] 集自《日本文化史》。保持原来的五、七、五根式,但诗意略显凝滞。如:“水中央”与“水声”的部分语意交叠,虽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但在本就简短的俳句中就显得有些碍眼了;再则,“中央”也似乎使自由灵动的诗意变得稍嫌呆板。真是难以求全,不能求全,无法求全! [10] 周裕锴《中国禅宗与诗歌》,第322页 [11] 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天津社科出版社,2003年5月第1版,第1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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