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4)青海湖找寻鸟的痕迹
下午三多点钟到的刚察,下车后在旁边一家简易饭馆要了一碗羊肉泡馍,价格不便宜,但肉也挺多,只是全都没熟,包括馒头,就像是生面团,肉简直嚼不动。胡乱喝了两口汤,出了门便打听去鸟岛的车,但所有的人都只一个说法,这儿没有车去鸟岛,甚至到其他位置的车也没有,只隔天有一趟车到西宁,也就是今天来的车明天回西宁。 在破落的窄土路上转悠了许久,发现这是一个极简单的小镇,我没有看到什么旅馆(也许是有的,只不过我没有发现),饭馆也只看到刚才吃饭的那一家,前面几步远处有一个小的新华书店,进去问工作人员,他也是说这里没车,你要走,只能到路边问问那些货车。拐回路边,靠近停在路边的两辆货车,车内没人,周围也没人,想问都没法问,车子没有装货,是空的,应该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又瞎晃荡,这里说是县城,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小镇子,稀稀落落地摆着几间房舍,今晚我该何去何从?高原温差极大,露宿野外显然是行不通的,因为我既没带帐篷,又无睡袋,而我仅着秋装,无论如何抵御不了寒冷。 屋檐下,妇人正悠闲地织着毛衣,站立未稳的孩子抱着她的大腿,专注地凝视着针线的起落。这是一幅温馨的画面,却与我无关,那是一个我不可企及的世界。站在这里,我突然失去了投宿的勇气,尽管此前曾有过借宿农家的经验。 带着一丝悲壮,我决定徒步前行。大不了天当被,地当床,好歹凑合一夜吧!我毫无底气地想。几步跨出县城,走向茫茫草原。对于十点多钟才天黑的高原,现在应该还不算晚,但天色却明显地暗下来,我知道大雨即将来临,气温将降得更低,虽是夏季,但也可到结冰的温度。草原上已没有了牧人,只零星散布着几头贪吃的牦牛,毫不起色地点缀着草原,身上的背包也越来越重。我突然感到无助,几顶帐篷早已被我抛至身后。如今,在这片天地,我是彻底的一个人了。没有了喧嚣,没有了烦扰,有的只是空,只是静。这曾是我梦想的佳境,如今却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天地之大,我是如此渺小,如此孤独。我多想此刻能有一个人陪我说说话,给我打打气,但前方除了草原,还是草原,看不到一个同类,甚至连那几头牦牛也不见了。没有人的世界竟会如此可怕!望着无垠的绿色,我失去所有的信心。 夜色越来越浓,乌云越压越低,我驻足而立,仓皇四顾:没有帐篷,没有牧人,没有牦牛…… 萨特曾经说过,世界只有对人才显示其意义,如果没有人的存在,万物的存在便与人无关,因而不具备任何意义。我想,我能深刻地体味这句话。 呆立在路边,彷徨无助地望着无边的黑云,感到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寻来的,心中不免凄凉,再没勇气向前。后面突然传来突突声,一阵惊喜,忙转回头去。后面来了一辆拖拉机,想伸出手拦车,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勇气,待车走了又后悔起来。心中已没有了恐惧,只是空荡荡的。不知过了多久,后面又传来了声音,一看,居然真的又开来了一辆车,且是客车。奇怪,不是没车吗?也不管它是往哪儿去的,我急忙站在路中间,伸出双手拼命挥动,车子停了下来,门开了,里面人极多,门口都站着人,货——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大麻袋堆得到处都是。门边一个男人跳下车来,让出位置,冲我喊:“上来!”忙不迭地挤上了车,那男人——售票员也跟着挤了上来。人,永远都像弹簧一样具有伸缩性, 再挤的地方也能再挤上一两个人。 “嗨!小姑娘,你可真够悬的,如果没碰到我们的车,你今晚可要当‘团长’了(这里夜晚极冷,当地人管冷得缩成一团的人叫团长),而且是有可能是‘团长见司(死)令’,哈哈!” “这里不是没车吗?你们的车是从哪里开来的?”我有些疑惑。 “算你运气,我们的车是从西宁开来的,直达天峻,但临出发时车子坏了,所以走晚了,不然早就到天峻了,那你可要惨了。对了,你是干什么来的?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路上?你要去哪儿?” “鸟岛。” “噢,旅游呀!你从哪儿过来的?” “西宁。” “西宁有车直到鸟岛呀,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儿又没车,你打算走到鸟岛去呀,好远呢!而且也快下雨了。” “我在地图上看到刚察离鸟岛最近。” “咳!也不问问就瞎走,你一个女娃子胆子还真大。不过,天峻有车到鸟岛,明天一早好像就有车,等到了天峻我帮你问问。” “听口音,您是河南人——我也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和这个和蔼的中年男人套近乎,大概是因为对他有好感。 “对,我是河南人,但听口音,你可不像。” 我笑了:“我说的是普通话,不信我说几句河南话你听听。” 两人各问了对方具体是河南哪个县的人后,发现其实两个人的家乡紧挨着,于是感觉上亲近了许多。 “在这儿呆了好几年了,呆惯了,去年夏天回去,热得受不了,赶紧回来了。” “河南还不算热,武汉才叫热呢!”我刚才告诉了他,后来我们全家搬到了武汉。 两人开始拉开了家常。我一向过于害羞内向,不善于表达自己,言语极少,尤其是对陌生人,简直没有一句话,根本不知怎么待人接物,不知为什么今天这么能讲。 “等到了车站,我帮你在车站招待所登记个最干净舒服的床位,保管你睡个好觉。” 青海湖出现了,由于乌云太多,湖水并不显得很蓝,只是浩渺得很,更远处看不分明,只觉得它像是溢满了泪水充满了灵性的眸子,清纯得叫人心醉,给人的心灵带来一丝清凉。一路上青草都很茂盛,湖边自然也不例外。在一个岔道口老乡告诉我,去鸟岛的车就是从这里拐进去的,以往总有坐错车的人在这里下车,然后步行到鸟岛,但这个路口其实离鸟岛还远着呢。 “如果不是天黑了,你也应该从这里下车,好好地走走,这儿美着呢!”老乡笑笑。 雨还没有下下来,天也依然只是被乌云衬托得灰暗,并未完全黑下来。天峻到了,老乡帮我安排好房间打听好明早去鸟岛的事便回家了。我放好行李,出来找吃的,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我简直饿坏了。随便吃了点儿便开始逛天峻的市场,其实只是一条路的尽头,零零散散的几个当地人在路边摆着一些东西卖,仔细一看,居然都是渔具,各种各样的配件显得很花哨。突然意识到,这里是紧临青海湖,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捕鱼自然是很平常的了。 往招待所走,冷不丁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嗨!老乡!” 我一看,是他,他正骑着自行车,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像是一下子遇到了亲人,心里舒坦极了。“出来买东西?” “对,怎么样?房间还满意吗?吃过饭了没有?” 再次向他道了谢,回到房间,不一会儿,雨下起来了,越下越大。听着雨水敲击窗玻璃的声音,躺在松软的被窝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只是感冒症状加重了,头疼得厉害,不知明天去鸟岛会不会下大雨。 第二天一早,去鸟岛的车上的司机来敲门叫我,这是老乡嘱咐的。太困了,昨晚算是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所以天亮了还没醒。 雨还在下着,却小了许多,车子穿行在草原上,空气格外得好,路上不时有几头慵懒的牦牛或羊群漫不经心地挡在路中间,以蜗牛爬行的速度摇摇摆摆地前行,好不悠闲,司机只能耐下性子,放慢车速。 “哎——鸟岛到了。”司机喊我。 “哦!”我赶紧下车,车子又向更远处开去。这里仍然是一片草原,只零星有几间房子,最近处只有一间,其他的都较远,问了问房子里的人才知道,鸟岛离这里还有三十里左右的路,要从旁边的小道进去,客运车是不进去的,从西宁方向来的车也只在这里停。不过房主人——一个年轻的的小伙子说他有摩托车,总在这里送人进去,而且他这里也管做饭。 谈好价格,坐上摩托车,风驰电掣直奔鸟岛,路上不时溅飞起泥点,弄得满脸满身都是,感觉上却是很爽快的,但雨越下越大。突然,一只纯黑的藏獒听到了摩托车突突声,直奔过来,示威似的朝我们狂吠,小伙子怕它冲上来咬我们,于是放慢车速,但狂吠声依然不止,总之是你快它也快,你慢它也慢,凶神恶煞地一直追着我们不放,并随时摆出要扑上来的样子。快到鸟岛,藏獒终于离去。 烟波浩淼的青海湖再一次呈现在我的面前,雨中,湖水在乌云的衬托下现出暗灰色,不是我所向往的蔚蓝,天水本来就应是一色的,所以水天相接处分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只是一片灰蒙蒙的,叫人弄不清是由于湖太大呢,还是由于天太低。我原以为由于连日下雨,鸟儿定然早已飞走,看不到什么好景致,谁想鸟岛居然一片热闹,老远处便可听到众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并伴有无数翅膀拍打的声音。 青海湖是构造断陷湖,蒙语叫“库库诺尔”,藏语叫“错温布”,也就是“青蓝色的湖”的意思,汉文文献中称之为“鲜水”、“仙海”。面积4500平方公里,略呈椭圆形,湖水冰冷且盐份很高。史称西海,是我国最大、世界第二大的内陆咸水湖,1991年被列入《湿地公约》的国际重要湿地名录,是我国七大国际重要湿地之一。湖中鸟岛驰名中外,据统计,约有189种约30万只鸟类在这里生存繁衍,有班头雁、天鹅、棕头鸥、鸬鹚、黑颈鹤、赤麻鸭等,“飞翔的鸟,如遮天盖日的云霞;浮游的鸟,似裸露在水上的片片沙滩;婉转清脆的百鸟啼鸣,动听悦耳,令人赏心悦目”,这里是鸟的天堂,素有“候鸟王国”之称。 走近鸟岛,看着大雨中数不清的无助的鸟儿凄哀地惶然地叫着,有些心痛,它们正拥挤在湖边一块不大的陆地上,拼命地扇动着翅膀,互相寻求慰藉,只有几只正勇敢地接受大风暴的挑战,于迷茫的雨雾中振翅翱翔,享受着“战斗”的快乐。不想撑伞,衣服早已被淋湿,却浑然不觉,觉得自己和这些鸟儿没什么区别,只能在雨中接受“洗礼”,却无计可施,天下之大,何处是安身之所?带着青海湖的湿气,阵阵微风吹来,让人感到自己早已不在岸上,正随着那湖中的鱼儿畅意遨游。 久久凝视青海湖,不觉念起了诗人杜甫“君不见青海头,古来自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瞅瞅”的诗句,战争已成历史,死亡也已远去,面前的青海湖波澜不兴,平静得让人心颤,平静得如同老人额上的皱纹,包容着一切的故事,又掩盖着一切的不堪。 不能体验青海湖同一天早、中、晚间湖水颜色的不同,因每天仅一趟车回西宁和天峻,且不准点,怕错过了车无处可住,便急急地返回刚才下车处,和小伙子一起进到房子里,花十元钱在他的店里吃了一碗面条,然后便是无聊的等待。越来越冷了,感觉自己好像在发烧。 回到天峻,把毛衣、棉袄全穿上还觉得冷,一个人在大马路上等去火车站的班车,车却久久不来,焦躁不安。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浑身开始直打哆嗦。快夜里十二点了,多数人早已进入了梦乡,看着少数房内还亮着的柔和的灯光,却无法从中获取一丁点儿的温暖。 凌晨1点,班车终于来了。到火车站,车上的几个人都下去了,却没人告诉我这是哪儿,我以为车子只是暂停,一会儿就开,所以便一个人在车上傻等,司机也一直在车上悠闲地抽烟,并不时吐出几个迷蒙的烟圈,并不催我下车。等了一会儿,觉出不对头,赶忙问司机,司机又懒懒地吐出一个烟圈,说,到了。我马上下车,发现前方有一幢亮着灯的房子,但怎么找也看不到可以进去的门,绕了大半天,终于发现了门,刚才下车的几个人正在一个开着的窗口买票。还好,正好赶上一点半的火车。 [此帖子已被 无关 在 2005-6-1 8:23:29 编辑过] [此帖子已被 无关 在 2005-6-9 11:22:10 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