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里过小年,二十五打豆腐,……,二十九样样有……”,我小时候就是念着这童谣,数着日子盼过年的。我的老家在湖北农村,一个被美丽逶迤的湖从东到南向西包绕着的村子,老家人叫作“湾子”,湖的对岸围着连绵不断的山,严格说那还不算山,只是丘陵,但在我儿时的眼里那是很大的山了。湖面积很大,丰水期有小汽轮来往于家乡与武汉之间,家乡的人可坐船到武汉,叫作“下汉口”。老家是名符其实的鱼米之乡,但三、四十年前却很贫穷,即使穷,年饭桌上不可少的二道菜是烧全鱼和肉丸子,图个年年有“馀”和团团圆圆。听长辈们说,往日,这二道菜也不是家家都有的,二盘菜差不多要被半个湾子的人家借来摆在年饭桌上,那是只能看不能吃的,到了我记事时,大部分家庭过年都有鱼和肉丸子了。 儿时记忆中,过年是一个长长的、忙碌的、喜庆的过程,充满甜蜜的激动和祈盼。冬月开始,各家的主妇着手给一家人预备过年穿的新衣、新鞋,无论质地优劣,颜色一定是光鲜的;一进腊月,各家忙着备年货,那时物资缺乏,无非是将湖里的鱼、家养的猪腌制成腊鱼腊肉,将自种的粮食精制成年糕、米花、糖果等十几种传统小吃,腊月的空气弥漫着香甜的气味;过了腊月半,各家忙于扫扬尘、浆洗衣被,家里再简陋,过年也要干干净净,光光鲜鲜;临近除夕,过年的气氛更浓了,杀猪宰鹅,打豆腐,炸丸子…;各家贴上大红吉庆的春联、年画,人人脸上透着喜气,处处洋溢着喜庆祥和的气氛;除夕夜,各家都会进行一些祭祀活动,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全家安康;做完祭祀活动,一家团圆吃年饭,守岁;从初一开始,走亲访友,相互祝福拜年…;一直到正月十五闹完元宵,吃完汤元,年才算是过完了,但过年的祥和气氛仍缭缭不绝。婆媳间、妯娌间、湾里乡民间,一年来因种种原因在心中结下的不快和芥蒂,大多被浓郁的祥和气氛化解了。 我爷爷奶奶共养育了六个儿女,都在外地工作,我爸爸妈妈在本县,算是最近的,最远的二叔在河南,奶奶轮流到几个叔叔家帮助带小孩。老家经常只有爷爷哥哥和我,只有过年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儿时的记忆中,过年时多数是下雪或雨,天气寒冷,但是,不管天气多么恶劣,我几个叔叔都尽量带着婶娘和孩子回老家过年。那时的交通很不便,从武汉到县城没有汽车,只能坐汉江里的轮船;从镇上到老家有十余里路,没有车,只能步行;过年时是枯水期,湖里的船也停开了,只有手动的木船。现在,我都无法想象我的叔叔们是如何拖家带口赶回老家过年的。 我家吃年饭最是热闹,堂屋里摆上一张八仙桌,每个坐位的等级次序是很分明的,但我们家不太讲究这个,只有座北朝南的二个正席是爷爷奶奶坐的,再放一张小桌子供小孩们坐;菜要讲究双数,一般是八个菜,除了必须有的全鱼和肉丸子外,用十种素菜切成丝做的什样菜和藕煨汤也是不可少的;一家人围坐一起,大人们给爷爷奶奶敬酒,祝福双亲健康长寿,老人祈愿下辈们平平安安;孩子们吃着平日里难得一吃的美味,聊着趣闻轶事,……。年饭,何止一个吃字啊!有多少祝愿,多少祈盼,多少亲情和多少温暖。老家的房子不大,只有二间正房,过年人多了就在堂屋里开地铺,地上铺的稻草是爷爷精选的,每年用过经晾晒后收藏起来,来年再用,用得久了金黄绵软,我们几个小孩都和大人们争着睡地铺,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席梦思。 几十年过去了,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天气都变得不那么冷了,常常是艳阳高照,现代人过年的方式和内容也是丰富多彩,令人应接不暇,但过年回家看望父母,一家团圆的意识却淡薄了,少了一份温馨祥和的气氛,媒体甚至讨论中国的“年”还要不要过了。社会飞速发展,地球变成了“村庄”,再过若干年,一天之内能够到达世界上几乎所有地方,通信技术可以让人们看到远在地球另一端的亲人的容颜听到亲人的声音。但是,我还是会怀念儿时过的“年”。等我老了的时候,我还是会盼望我的女儿我的亲人和我一起过年,享受那份温馨和亲情。 [此帖子已被 橄榄枝 在 2006-2-11 13:07:06 编辑过] [此帖子已被 橄榄枝 在 2006-2-11 13:08:53 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