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风马 百合梅子酿 我仿佛斜靠在巨大的躺椅里朝着无涯的天空进行一种守望。 估计雨和风是因为相逢而带了精神,午后,原来下得小心翼翼的小小的雨忽然下得密集起来飘飘悠悠不说半空中还弥散起一种潮湿如泥土清香似草叶的香味儿甚至连同那味儿里也透着点喜悦透着点儿轻佻。我的从水雾里钻出来的模样我自己看不到但是后来纳西族小姑娘告诉过,但是我的寒冷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记得,那是一种不仅空洞无物得赤裸裸甚至血液都让冷冻凝住了的痛苦感觉。束河古镇的深巷无论你怎样曲曲折折地走着指望忽然一个拐弯儿可能带给你什么刺激,那却几乎没有可能的因为早就被告诉了农历年要到的原因,你只有觉得这个镇上的人快要走光了。但我的眼前至今始终保持着一幅不变的画——高门槛的木板房和正中站着的姑娘。有回顾“芊芊束河意”的时候但多数的回顾里会觉得它们不尽如人意。比如有时觉得它们像一根一根波动的线条,有时又觉得它们是些琐碎零散的物件摆放那儿,更多时认为它们是些画似乎是些颠三倒四的互不相干的画,也还有极个别时比如觉得它们竟然是迷雾蒙蒙的汪洋。所以我是从水汪汪的寒冷的世界走出来一般我站在姑娘跟前。束河下雨听不到雨声恐怕雨声还是有的只是因为没有遮拦声音都朝四面八方消失罢了。那时自己的身子似乎也比如束河一般的宽泛而无边,寒冷第一次让人有身体融化向四面八方消散的空洞感。 忽然觉得不变的沉寂中有一丝波动那是声音穿越雨雾和空气发生摩擦后的轻微效果,我不禁停下来辨别它是个什么内容直觉告诉我那要与吃喝相关。结果我听清楚了喊的是“百合红豆沙——梅子土酿!”我简直是呼出来的我说“我的个天!”——这可是我当时当地最最真实实在的口语啊!我不记得自己具体走上前的过程了但我记得自己近前后一步跨进去的气势——我是一把拉住了姑娘的手臂的同时身后的桌椅因为猝不及防受力,结果趔趄的响动声让木房里屋伸出一颗女人的头大些声儿问姑娘出啥事儿?当然我肯定是笑着的而且无疑笑的模样因为太真诚而便具有感染力的。透明厚重的挡风帘垂放下也捎带着似的把人让了进来姑娘没有再在门口轻轻呼喊。小木屋中顶印花磨砂的吊灯亮起,立时小小的房间浸泡在橘黄的光明中室内的每一寸空气都透满了温暖。七八平米的房间三两张木桌椅彼此错落,墙上挂着鲜果写生的油画镜框,桌面斜铺深蓝底月白淡紫碎花儿家织染布,“勿忘我”与“情人草”混插的粗瓷瓶置于桌面——所有都似乎出于一个等待而且把这个等待打扮得又漂亮又自然。姑娘笑吟吟走过来问我喜欢要什么我注意到她说的是喜欢而不是要。我喜欢得大声念叨姑娘递过来的菜单“家——制——梅子酒”“红——豆——百合沙”!我已经忘却了饥寒焦渴这是只有我自己才理解得到的深处——我的喜欢梅子和土酿这样的词汇和我年深日久对于红豆百合这些东西的美感骤然间它们发生在这里,我并不要等到吃喝它们甚至我并不要立即看到它们我就能够已经享受它们本身的颜色和它们各自名字里各个音节的美丽了。感激姑娘没有对我的琐碎和唠叨,让我因此拥有为等待而获得对于她饮食进行充分向往的美好时刻。 深红滚热的梅子酒端上桌薄雾喷我一脸,我是怎样的迫不及待呵我把自己整个儿一般地淹没进去了那酸甜可口的梅子酒梅子酿!——自家的梅子——年年初夏摘了来晾来渥……“自家的梅子?”我惊奇了又更觉得妙美了,“家在哪儿?纳西族人?”不记得姑娘说的地名却太记得鲜明她回答说“傈傈族”的话了。纳西族 傈傈族 藏族 摩梭人......我牵连起一串的好奇来。这才注意忙碌后安静下来片刻的姑娘。高挑个儿,垂耳直发前额歪分,斜绺儿让缀钻镶花夹一把卡住,黑黄透红的鹅蛋型脸浅浮微笑让不浓非大的眉眼给漾得益发的弯柔细小,见我惊问并不半点浮躁边和我言说边又托盘送过来一盏甜品道“红豆百合沙”。不禁喜滋滋接过轻啜一口竟是清香沁喉滑腻爽口,这一抬头再端详过去觉得姑娘确不与褐肤阔唇凹眼深眉的纳西族人或高鼻卷发大眼浓眉的摩梭人相类。原来这每年的梅子酒都是姑娘与她的母亲采摘回家最后由母亲一人酿就梅子成酒的,而红豆或百合则一律地由姑娘帮助母亲择选然后水磨下来用冰糖小火熬煮而成的。一边说一边赏一边喝不觉过去两个钟头看天色离向晚不远,门外轻传姑娘的呼喊声“梅子土酿酒,红豆百合沙”“梅子土酿酒,红豆百合沙......”那近似轻柔的嗓音和没有延长的短语让人感觉不像是店女在招揽生意倒仿佛是谁一个人在门口自言自语。 ......再行走时感觉浑身酥软鼻息间洋洋洒洒地散发快活的情绪,而唇齿口舌间更是酒香芳甜渗透.虽有后悔疏忽小店名字却转念又觉甚好,这样一来会把那“梅子酒酿”“红豆百合沙”更记得新鲜而单纯。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为什么而久久滞留于束河古镇,那时一点儿没有预兆自己原来的目的是在前方的尽头处。我不打算把一个古道的印象写下去是因为我不想告诉得太多别人甚至包括告诉我自己。世上往往有一些好东西是只留给自己也作为一种孤独留给东西本身才具有了“好”的真实性的。比如说束河古镇吧,虽然许多人都叫它做古镇但是的确没有必要知道它的所以古一样,那样才实际上休闲得更闲适更随意更因为无知而形成玩耍的空间更空更多了可能性。如果我从梅子酒那儿出来就返身回走便也真就顺应了那轻空。自然是我和别人不一样的不一样在于我的一个人和一个女人。所以当我的目光穿越雨雾挂在前方路畔的马匹时我就已经让马匹身后的女人给捉住了。其实所谓雨雾早已经只剩余下正在缥缈散去的雾气了而我对于寒冷已经忘却的缘故便不在意,纳西族女人手上提着一些互相纠缠而又相互杂乱的绳索类的东西,身边是古柳所以马匹套在古柳的丫枝上纳西族女人靠着丫枝。她笑吟吟的看着我说骑马吧这马顺得很,我告诉她说我不骑,我说我平日里最无法看那些在公园或是风景点让马人牵着马在头前走自己高高坐着还手里拉了缰绳像模像样赶马的样子。纳西族女人说骑马吧天不早了你要是骑上马既可以往前行古道又可以让马送一程你的归路。我答应了我的回答得痛快是因为古柳树,古柳树下有一匹马和有一个纳西族女人他们都像是在等待谁而我觉得自己是让等待的人我喜欢听那个“归路”的词,我便上去了。 丽江这个地方的马似乎都没有使它们在脖子上吊着个铃铛,因而束河古镇的马无一例外地静悄悄行进在石板路上。渐渐的我们越走越开阔我和纳西族女人说起话来,马蹄敲击着石板马身轻摆缓荡我们一致地款款而行。身后已经好久没有前面述说过的那些门面那些花草那些流水酒吧等闲适去所了,往后看察觉自己和马把一段陈旧斑驳凹凸的石板路歪歪扭扭地甩下去一大截,前面朝我缓缓过来的是一条同样凹凸不平水洗脚碾的粗砂子石板路。两旁稀疏的杂树林,杂树林身下往更远是田土,田土更远处像是白茫茫垂下的无涯之天。过一座石桥前面出现一溜的石台阶高高的长长不见首尾的石台阶上层层叠叠的石基板房静悄悄罗列天下......纳西族女人告诉我这些石基板房是怎样怎样的老屋。现在我和女人和她的马我们堆放在一起那样的眺望对面我们走过来的地方——越过一片田野拐进一个巷口深入一条石板路——再就看不到了,应该是淹没在一条有一条的深巷去了。我们又往西边远眺——古柳杂树和白茫茫的空气又是白茫茫空气和杂树古柳——我们的目光到不了边。纳西族女人这时候才怀满骄傲地说你再看那边她指向东边——天底下地平线上灰黑色老屋的尾影。不知为啥我们都停住了声音连马都不打喷嚏了,很远处传过来线一般悠远淡长的声音仿佛是在喊谁。我问纳西族女人到白沙的路,女人指了西边天说,那边,不远。一溜树和一片田土消失在地平线上只看见西天。我想,白沙住在西的天边住在遥远的树下。纳西族女人异乎寻常地指向东边告诉我说——茶马道古茶马道。我说茶马道古茶马道?! 天!我的太意外和太高兴让我无法表达清楚心情,晚风分明夹带了雨音雾气地飘然而至,我尽管自己俯仰悄笑:好运呵!——梅子酒酿红豆百合沙——茶马古道!至此回望身边的马——白须飘舞俯仰昆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