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的格局,大致上是相同的,据说是全国统一的定制。因为自宋朝以后,孔夫子就被尊为“大成至圣先师”,清顺治年间文庙又添了谥号:大成至圣文宣先师孔子。大成者,出自孟子之说:孔子之谓集大成者。
大定之为府,虽处僻壤,然教化之需更为迫切,况归流不久,人心的归附或为大事。所以,在乾隆年间,就有文庙在文星街建成。不过,到我所见到它的时候,已经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了。建国后,文庙改为一所小学,虽然孩童们的喧嚣会让圣人的耳根得不了清静,然既为先师,有教无类,也算实名至归。
依稀记得,进入大门,即为泮池与泮桥,过棂星门。这棂星门在我看来,和一般的牌坊无异。前两年,一位忘年老友拿一张老照片来给我看,就是这“牌坊”,勾起了我的不少记忆。这回我才知道,这门叫棂星门。过了棂星门,就是大成门,最后才到大成殿。现在想起来,这文庙和一般的寺院可不同,主体建筑沿中轴线一线排列,依次而进,颇得皇家的规格。
那时,我们的教室大概就是被称为庑房的地方,居于中轴线主体建筑两侧,寺院和深宅大院里面常见的格局。
启蒙的班主任老师和我母亲同姓,而且名字中也还有一字完全相同,在我的意识中就想当然地多了一份亲切感,在心里就以姨妈相称了。这位姨妈非常严格,有一次我的作业没完成好,中午被留在了教室,姨妈吃午饭也放不下心,端着碗在窗外盯着。还别说,饭菜的香味从窗外流淌进来,把腹中的饥饿感渲染得异常强烈,从此再也不敢对作业掉以轻心了。后来我想,不知道这算不算形象化教育,因为她并没有半句恶语相向,收效却事半功倍。
第二任班主任老师也是女的,而且长得很漂亮,用现在时麾的说法就是美女老师。美女老师身材修长、大眼高鼻,温和的话语中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微笑中也会不时闪现一丝忧郁,咱未成年人自然搞不清成年人的心事,估摸当时还待字闺中。有时候美丽仿佛是柔弱的代名词,有一个男生,也仅此一个,总爱搞一些恶作剧,不时把我们的美女搞得泪雨涟涟,杏眼如桃。
有一位上体育课的男老师,才二十出头吧,永远都是一套运动衣穿梭行走在校园里。这位老师穿着整洁,举止利索,谈笑风生,也许相当于现在的阳光男孩。每逢他的课,我们最希望下雨,下雨之后,体育课就变成了故事会。
后来我想,这教育绝不是单纯地传授那点知识,姑且不说道德规范教育,单说老师的着装和言谈举止,一点一点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学生,所谓润物细无声嘛。不是说美丽可以养眼吗,养眼之外还可以静心,所以,据说,招师范生就有些起码的要求,比如个子至少要中等个头,五官得端正。可不,弄些歪瓜裂枣上来,只会有失师道尊严。师范与师表其意很明了,除了为师,还要为典范,为表率,忘记了后者,当是教育的失败,更是教育的悲哀。
最后一任班主任老师到来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已经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了。这位老师人高马大气宇轩昂,大概可以和样板戏里的李玉和媲美。高老师——恕我如此借代——非常严厉,绝没有姨妈的温婉和喋喋不休,也没有我们的美女那样柔和——除了杏眼圆睁的时候,因材施教嘛,毕竟高年级了。
高老师让我们在课堂上朗诵《老三篇》,《老三篇》可能80后们不知道,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那三篇脍炙人口的经典文章——《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高老师要求读出节奏来,所有管停顿的标点符号都有时间规定,比如顿号停半秒、逗号停一秒、句号停两秒。试想几十号人又不是连接在一台电脑上,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停顿的时间或长或短,所以我们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吟诵:我死了以后有我的儿子,儿子死了,又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
文庙的上空就这样诵声盈耳,仿佛有了些往日的氛围。而我们就这样在最后的吟诵声中结束了小学生活,一段值得终身回味的生活,因为那场革命已经狂飙突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