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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老纳每次进入随便一所医院都觉得很亲切，我喜欢在医院走廊闲逛，闻着从小就熟悉的来苏儿和84的味道，冷眼看着医院里那些来来往往的忙碌护士，呵斥实习护士怎么笨手笨脚的护士长，还有形形色色的医生，外科医生透出豪爽的大笑和内科医生斯文温柔的说话。 在医院我度过了童年里很长很长的时光，想起第一次站在母亲工作的放射科，她忙着去给一个颅脑损伤的病人拍片，没空招呼我，就让我自己在花园里玩，旁边走过的年轻护士我都不认识，可她们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纷纷一边笑着摸我的头，一边说XX医生的伢脑壳好大，长大肯定蛮灵醒。 当时那个小小男孩并不十分情愿被那么多双手抚摸，但是，那些护士服上洗衣房特有的消毒味道如此亲切而熟悉，和母亲的工作服味道一样，所以4，5岁的小孩也并不怯生。转而蹲在空旷的水泥走廊上，仔细研究地上病人留下的赫赭色血迹，和上面爬过的许多蚂蚁。直到母亲拉着我的手去用肥皂水消毒，并把有污垢的指甲都剪干净。 医院原本有个幼儿园，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撤消了，父母是双职工，没空管我。所以在5岁的时候我被母亲拉去附近的小学，母亲生怕老师们嫌我小不收我，对老师们说：他已经会背一百多首唐诗，还会写字画画呢；于是附近的几个中年女语文老师饶有兴趣地围过来，用看猴子的阳光看着我，看着母亲陪着笑脸，那个小孩就把熟悉的“月黑雁飞高”“寒雨连江夜入吴”一首首背出来，尽管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单于为什么要逃，冰心玉壶又是怎样的东西？ 上学是件好事，因为我喜欢我的同桌莉莉。 莉莉的妈妈也是医生，不过是五官科的阿姨，阿姨是上海那边的人，所以莉莉总被打扮得像个小天使。莉莉喜欢喝我一起玩，因为我们家的菜她喜欢吃，而且和我一起，还可以到我外婆上班的国营副食商店吃很多免费的水果糖，但我很疑惑的是，为什么我的牙齿因为吃糖吃出了蛀牙，而莉莉的牙齿怎么吃糖都又白又整齐呢？ 有一天我又和莉莉在医院游荡，那时候医院正在大张旗鼓地上山下乡去宣传计划生育，有很多肉色的人体模型堆积在三楼器械科的阁楼上，有一天工程师叔叔忘记锁门了，于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好奇地进入了，苏式老房子的空间很高；四周堆满了准备下乡宣传用的塑料或石膏做成的男女生殖器模型。 对孩子们来说那好像是学校和医院普通科室以外的一个奇异而新鲜的世界。 我还记得在无聊的下午，偷偷走到阁楼上的情景，生殖器们被剖开了断面，露出血的颜色，有些狰狞，更多的是肉色，用手按，有些是软的，有些是硬的。有一点点响声两个孩子都会吓出一身汗。因为我们都不喜欢戴着厚厚的眼镜，总是严肃的工程师叔叔。 幸好午后大家都在休息，我们没有弄出响声，于是大着胆使劲看。莉莉家的大人下乡了，才有更多机会和我玩，老纳现在回想起来，一个小女孩被男孩子怂恿着，站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生殖器模型中，这是一幅多么奇怪的风景。在全世界，除了医生的孩子，还有谁拥有这样的童年呢！ 因为这次事件，我和莉莉成了死党，我们经常手拉手一起玩，但不久之后发生的又一次偷窥事件，让我们的关系更加牢固了。 一般来说，医院的妇产科其实分为妇科和产科，但在我们的人民医院，好像从医生到科室从来都是一起的；妇产科的手术室是平房，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常青藤。有一天我和莉莉实在很无聊，我提议去看人家生孩子，莉莉觉得很奇怪，她说，孩子怎么能生，我们都是妈妈从河里面检回来的呀。唉，作为医生家的孩子多么幸福，于是我马上教育了她，小孩子只可能是从妈妈的肚子里钻出来的，但是，但是究竟怎么钻出来，我也不知道。 于是莉莉和我马上去产房的窗户外面，透过没拉严的窗户往里面看，啊，我们的运气真好，居然看到了忙碌的护士，那说明今天有人生小孩啊。 我们最先看到的产床，那是像古老刑具一样的木头架子，是用来分开产妇的脚用的，然后是肚子圆滚滚，好像一只青蛙的未来妈妈下半身赤裸地躺在床上。那个女人应该是机关的人，因为她白白嫩嫩的，好像早晨菜场里用马车运来的大白猪。但是她的额头布满了汗珠，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那也是我在后来的解剖课以前，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女性裸体，好像她的身体和家里的医学书里面有些不一样，不过仅仅是颜色的区别而已吧。 那个妈妈开始发出狠凄惨的叫声，她好像很痛。可是平常狠喜欢我的护士阿姨却没有可怜她的样子，还是操着一些不锈钢的器械，在产床上忙碌着，突然那个妈妈的羊水好像破了，绿色的液体流了一地，莉莉害怕极了，掉转头不敢再看，我心里也分害怕，觉得比看过的最喜欢用音乐吓人的恐怖片还可怕，就拉着她一起跑啦。 后来我始终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每个妈妈生小孩的时候，都会这么痛呢？可是我才不敢问我的妈妈，要不肯定会吃竹笋炒肉的好菜。 不过之后的几天，我变得勤快了，我想，妈妈生我的时候，就算没有痛的大叫，也一定很费劲，起码，一定比在河边检个小孩不容易的多，所以那几天我很乖。 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已经不怕外婆关于大灰狼会把我叼到山里去吃掉的话了，因为我家旁边人来人往，还有更多更肥胖的小孩；但是我很怕死人，好几次马路边上会摆着白色的花圈，一些面无表情的人们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黑纱袖章，听一些缓慢的音乐，但是最阴森可怕的还是灵堂当中的老人，城里只有一个画像的画师，他画的死者眼睛永远是阴沉的，像雷雨之前的天空。 每次一遇到这种丧事，晚上我就不敢去没有路灯的地方，那无尽的黑暗好像永远躲着死人的鬼魂，会把我们小孩子抓去吃掉，连我家里黑一些的地方我也不敢去，因为我怕鬼也特别找我。 小学上到2年级的时候莉莉成了我同座，虽然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但我在无聊时候的消遣就是盯着她看，啊，她圆圆的脸蛋多么可爱，大眼睛和长睫毛又纯洁得多么让人喜欢呀。 我最喜欢秋天的时候，因为她会穿着浅蓝色的鸡心领毛衣，露出白色蕾丝的衬衣袖子，我发现女孩子的毛衣穿过一段时间后，会有种混合了体香的味道，到今天我还是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从喜欢她的味道开始的；所以那时候我经常假装找她借铅笔刀凑过去闻她毛衣的味道。我把这个事情说给母亲听，母亲说你从小就是个狗鼻子，切过大蒜的刀，再切菜你都不吃。要是你不听大人的话，以后我们要找个植物人做你老婆。（植物人因为卧床，很多有褥疮，味道狠难闻） 那一次我好像信以为真地哭了。 后来我上了大学了，有一次见到莉莉，发现她脸上长满了雀斑，我邀请她跳了一支舞，舞会结束后到今天都没有再见到她。 ［此帖子已被 游侠纳兰 在 2009-5-11 0:45:24 编辑过］ | 
发表于 2009-5-9 17:40:00
游侠纳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