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贴一段,三年前,写于别处的。 六、随写 最懊恼的事,莫过于,刚打完一大段字就弄丢了。实在难得重敲一遍,也懒得仔细想方才自己说了什么。于是随意另写。 大约是说:这个社会有问题,因而出了许多有问题的人。身在这种环境,要不得病都实在不容易。这是一个阶梯状的社会,人人都得踩着别人才能往上爬,殊不知,这其实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要知道,一个真正和谐的大社会,完全可以呈平原状,其间也有高山与湖泊,但空间阔达,选择自主,每个人都可以自由的大口的呼吸,放声歌唱。 为何如此幅员辽阔的土地,还令人们感到拥挤、狭促,喘不过气?因所有人都身处在一个阶梯上,层层叠叠,挤攘争夺,仿佛只有一种选择,只有一个方向。而为了生存,为了生活得好些,又似乎不得不如此。 殊不知,这世上就有一些人,稍踩到别人便不安心,根本毫无快感,当然也不乐意被别人所踏,稍受强迫便备感痛苦。TA们或许天性就喜欢走在旷野里,看天上的星星那么美,那么亮,还有风儿轻轻吹过身畔,这已经很好了,这便是灵魂深处的安宁与快乐,还要什么呢?除了,必要的衣食,还有一些获得精神享受的钱币。 无须置疑,面包需要钱换取,书也一样。因此,追究起来,一定的钱币与空间是必须品,另外,有一个相悦的爱人是更好的,但如若其烦恼胜过了愉悦,那么倒不如没有的好。 拥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是值得钦佩的,但可以看到,许多起初热心奉献的人往往会被纠缠入复杂的人事关系与无尽的流言蜚语里去,单不说消耗生命,使独立纯粹的自我大打折扣,甚至,连纯洁的初衷也在浑浊的环境里渐被异化。 这个深不见底的大染缸,值得人奋身扑入吗?还是既生于此,便身不由己地已在其中?
周海婴的《鲁迅与我七十年》,笔淡而情真,亦说出不少“当年的真相”,但隐隐怀忧忍,时而令人看得胸堵气塞。鲁迅去世后,孤儿寡母的生活,无须追究便可料到,本是内外动荡民不聊生时候,亦是身处险境,许又曾被捕入狱受刑,日子之孤困艰难可想而知。其中关于钱的纠葛不少,海婴年幼,许广平是厚道人,又不擅理财,上过当,也吃了不少亏空。其间人与人之间的猜忌与各自盘算,人心之叵测啊,更令人心生寒意,不觉毛骨悚然。虽看似众人高呼“战士伟大!”,实则许广平对七岁的海婴那一句“现在侬爸爸没有了,我们两人相依为命”才是真真切切! 鲁迅之弟,周作人的为人本就令人不喜,细究更叫人生倦。周作人的散文固然美,其实读来不乏匠气,一有匠气,便令人隐觉其陈腐之味。但凡文人,若为人与为文全然不合者,多半品性有些问题。为文越是超脱,为人则很可能虚伪。所谓修养与智慧,若正直便是儒雅旷达,若不正直呢,便成了损人利己八面玲珑之灵通法宝。 遍望过去,犹如风中之竹,风来齐齐伏地,风走,则又一一挺直了腰身,仿佛才金玉落地,做尽孤高状。要说“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者,还真是稀罕可数。其实,趋利避害自我保全不过是人之本能,这也没什么,但故做姿态便令人生厌了。 说起周作人,胡兰成之为人为文,与其颇有相似之处。即:其为人处世哲学与原则,皆为其为人处世而不断变通,巧妙辩护,看似多情君子,实则无情无义,此美曰其名为“回归到天地之无仁。” 总之,如此天下,如此人间,真为辛苦而又孤独的“宴之敖”者(鲁迅书)一大哭! 说起那时代的这些人,一一由模糊渐至清楚,是非恩怨纠葛牵缠,谁做人能至一泓清水,谁又能说得清? 如张爱玲,其实也不是多情重义的人,颇为自私冷淡,大概因知道挣钱的辛苦与不易,经济上,即便与亲属密友间也是辎铢必较,这也许与童年少年时期的被冷落有关,但这种亲兄弟明算帐的方式,也算是件明智之举。她一向不大关心政治,《同学少年多不贱》中也提到过,很讨厌任何一种组织拉拢人心的方式,这也许是缺乏些救国心,但也许更是出于天生冷眼洞彻,且不喜人扰的特性。虽则如此,她内心还有一种自然的慈悲,这使她能做到“不欲伤人”,并还曾投入地忍让地去爱过一回,只是,却又爱错了人。从此,怕是再也不能信爱情这东西,但她对伴侣赖雅的照料,实在尽到了一个妻子的责任,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再如萧红比之张爱玲,虽出生于大户人家,却因叛逆而流亡,受过更多生活的苦,过的是下层生活,因而视野与心界其实是比张爱玲要开阔的。张爱玲如一把见血封喉的华丽宝刀,萧红则如掠过平野的清风,一部《呼兰河传》已超出任何一位年轻女作家的功力。只是她年轻夭亡,死而不甘,生前几段感情也不大幸福,可说是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尤其看她写流浪途中的饿,更叫人读着文字也饥肠翻搅起来,那种饿,恐怕是刻骨铭心的。而萧军其人,固然在感情上令情感细腻的伴侣萧红备受折磨,尤其是他的出轨,恐怕令任何女人都难以忍受;但这火暴率直的东北汉子还是叫人心生些许好感,如几件小事:一则是他毫不犹豫救出有孕在身的困境中的萧红,毫无男子偏见;二则是鲁迅逝时他放声哭倒在棺木上,一腔真情流露;三是文革时他的一些举动,颇有几分勇气。相比之下,萧红的后一任伴侣端木蕻良温和细腻些,但不知怎么,却不大令人欣赏。或许是个人喜好的问题吧,觉得他不够有担当。 一直以来,可气的是那些污蔑鲁迅的人,总抓住萧红与他的关系大做文章,其实有什么呢,任何一位文学青年对鲁迅倾慕敬重也不足为奇,何况,当时是萧军萧红以伴侣及后辈的身份一起与鲁迅许广平来往,两人时常到后者家里做客,一同下厨就餐,亲好有如家人。萧红病重时,曾托人要将遗体送回许广平身边,可见其情谊之真挚磊落。不知怎么,这世上只要是男女,定要招来那么多闲言碎语,实在无聊得很。 浊世实在太浊,人情又实在纠缠不清,那些比较正直的真儒生(因伪者实在很多),便又生另一种信仰,即入佛门。但心中痛苦是否真能得到解脱?想来多半是不能的。人死如灯灭,火未尽,焰岂有全然凝滞而不随风摇曳之理? 除儒、佛之外,还有一种便是道家。中国文人里,最后走这条路的也不少,所谓仙风道骨,一心投入书斋清趣,其实是以撒手不管世事为前提的。但若世事一头撞在你家门口?估计也是避不过去的。 那么自尊的同时也尊重他人的个人化的自由主义呢,也有可能要遭人非议;因缺乏社会责任感:奇怪,有些国人向来随地吐痰,到处丢垃圾,便后不冲厕所,见老幼从不让坐,稍见微利便斗得头破血流,一贯欺软怕硬心口不一,这些小小的习惯都不能养成,却整日将大而空洞的社会责任感或自由民主(也许这样的自由民主只是对自己吧)挂在嘴边,动辄指责别人做得不好做得不够,仿佛真是都心怀天下一般。 想起钱钟书,其博学恐怕没几人能及,也确实是个聪明人。他与杨绛一对才子佳人,大概本性喜好淡静,厌倦任何政治纷争,奈何也被人批为不念家国,不挺身而出——什么叫家国呢,又为谁挺身?是那素昧平生的茫茫人海么,还是明争暗斗的政客,亦或彼此嫉妒倾轧的所谓知识分子们?要知道,真正的苦难阶层,已被淹没在身后远远的烟尘里,不过成为一些噪呱谩骂者随时的借口而已。 可见,若不能身插双翼去蓬莱,又无力改变人性之丑陋,想要在人间活得出世些,不但需要勇气,环境,还需要一点银两,以及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的决心。 与其一头扎进染缸里,裹得个污七八糟百辩莫明,倒不如自守清静,做做喜欢的事。这固然不那么伟大,也没什么豁响的意义,可也是自由的个人选择。虽不利己,却也到底没损人,自己喜欢,已足矣。 或许,这也有点成为懒怠待世的托词吧。但亦与尚美好爱洁净相并行。经常地,仿佛惟如此,方能间或将目光从人世之千疮百孔上移开来,体味到生之幸福,并心怀些许喜悦与感激。这宇宙间,时光之流转,万物之光辉,原不只是为人类而存在的呀。(end) 
[此帖子已被 小倩 在 2009-7-3 22:49:47 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