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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东篱采菊

鹦鹉进来(豆豆、怀念也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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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2-25 10: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多帖一些
明天帖完算了
然后要休息几天
大约一星期不能上来了
谁要想我了就电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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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5 21:49:00 | 显示全部楼层
125

  我到达县城的时候,已是上午10点多钟了。
  天气有点阴,整个县城灰蒙蒙的。
  这座县城虽然不大,看起来却不贫穷,整齐的街道和连成片的商业区,似乎还有些挺繁荣的样子。
  三顿饭没吃,我的肚子“咕咕”乱叫。
  手上磨出的十几个水泡也钻心地疼。
  我四周打量着眼前的门店,心想,最好能找到一家书画店,那样我就能画张画儿给他,他给我五块钱就行,至少能填饱肚子。
  想着这个念头,我无可奈何地笑了。
  上大四的时候,我曾一度拥有过八千块钱。
  那是给一家新落成的大宾馆画画儿,价格是写意一幅八百,工笔一幅一千六,当时揽下这肥活儿的是林冬,宾馆的总经理是他远房叔叔。
  可惜那些钱都被一桌桌的酒肉耗清了。
  我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我在一家平价鞋城门前停下来,客气地问门口站着的两位迎宾小姐有没有书画店,一位小姐用手指了指远处说,有,就在电信局对过。
  我又问电信局在哪儿,她指着天上说,看见了吗,那座最高的铁塔下面就是。
  我兴冲冲来到电信局对过,抬头看了看门上“青年书画研究会”和“墨韵斋”的牌匾,心里一阵欢喜。
  门没有开,再往里面看,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心里正犯嘀咕,猛然看到最右边那扇门上贴着一张纸条,“此房出租”。
  我脸上的笑容比苦瓜还苦。
  这算什么?
  屋漏偏逢连阴雨。
  三国还有“天不灭曹”的幸福呢,过了几千年怎么把西门虹给灭了?
  我不甘心。
  我不信找不到一条活路。
  我沿着人行道悻悻地来回遛,希望能找到一个混出一顿饱饭的营生,最后,在一家“小雨点”网吧前停住。
  我心里一翻,想到了zhijia。
  在N市没能和她见面,幸亏小华含糊地向她说了我的事,不然,她准以为我是一个捉弄人的骗子。
  她在干什么?
  她还在惦记着我吗?
  如果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她会放下身边的一切来这个小县城里救我吗?
  我想,我的信箱里肯定有她的E-mail ,她一定会问我到底在哪儿,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身无分文,眼睁睁看着玻璃窗内闪烁的显示屏,想起了那句俗语,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份工作,找到一个住处,找到能吃一顿饱饭所需要的费用。我不能瞎逛下去,太浪费时间。
           
  下午两点,我饿得有些心慌。
  我知道再这样傻傻的徘徊在街上也无济于事。
  我想到了小华。
  我不得不请求他的帮助。
  电话中,我只字未提他表嫂将钱洗劫一空的事,只是说闲得无聊找点事情做。
  小华让我到电视台找一个叫单兵的哥们儿,并说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让我们见见面。
  说来很巧,我见到单兵的时候,他马上要到一家残疾人开办的瓷砖工艺厂搞人物专访,因为厂长不但是市里的十大杰出青年,还刚刚投资25万建了一所幼儿园,是个口碑不错的人物

126

  这家瓷砖工艺厂距县城十三华里,主要产品是手绘瓷砖,用做影壁、花墙和各种古典式牌楼。
  我一见到这位比我看上去大三、四岁的厂长就笑了。
  因为他和我坐的是同样品牌的轮椅。
  或许是同病相怜,他对我非常客气,直接了当地问我能做什么。我看了看那些画得实在不是怎么很好的瓷砖画,坦率地告诉他,我能让他们的产品提高若干个档次。
  单兵跟他介绍了我的情况,他很惊诧。
  我对他们说你们忙正事儿去吧,我四处转转,如果方便的话,我操练一幅,看看能不能过关。
  厂长关切地问我是不是需要有人帮忙,我笑了笑说最好有人帮我一下,咱们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
             
  任何一个画种,它的材质和颜料都具有自己的鲜明特色。
  我从未接触过瓷砖画,但是我发现它的光感和空间感是宣纸不能比拟的。
  我用将近两个半小时的时间,意临了一幅白雪石先生的《桂林山水图》,画完以后全身湿透。
  他们的瓷砖画绝大部分是山水和花鸟,我之所以画它,是因为我看到了工作台上有四幅同样题材的画。
  有比较才能有鉴别,这谁都懂。
  我想到远处看看效果,回头的时候,发现身后站了许多人,厂长和单兵也在。
  “西门,你太棒了!”厂长惊喜地说。
  “刚接触,不太熟练,以后可能更好些。”我说。
  “咱们厂的东西虽说销路不错,可是高精尖的太少,这下好了,我对咱们厂的未来信心十足。”
  “厂长放心,我尽最大努力帮你!”
  “听单记者说你是个爽快人,以后咱们兄弟相称,叫厂长太别扭。”
  “好吧,反正咱们也是难兄难弟。”
  “我这个人直肠子,见着对脾气的人就不知道怎么好了,晚上咱们喝两杯,好好聊聊。”
           
  单兵走的时候给厂长谈了我的工资。
  厂长说那些画师300和500不等,如果我没什么意见,每月就定800元。
  我说,我要那么多钱没用,去掉200做伙食费吧。
  厂长笑着说,厂里没有食堂,那些工人都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你和我们兄妹俩一起吃,伙食费就免了。
             
  晚上,我们喝酒聊天。
  其实,我们根本没有喝多少酒,只是趁喝酒的机会,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
  厂长叫何铭,15岁那年到山上玩赶上下雨把腿摔了。他有个妹妹叫何苗,因为两次考大学都差1.5分落选,后来精神变得不正常。
  直到后来,我才听工人们说,何苗病重期间还被他的两个同学强奸过,是个可怜的孩子。
  何铭说他们兄妹自小喜爱美术,何苗就是一心一意要考N市的师范大学美术系。
  我已经见过他的妹妹,因为桌上的菜都是她做的。
  “没想过到大医院给她看病,你又不是没钱?”我说。
  “看了无数遍,无济于事。”
  “她现在能干什么,每天给你做饭?”
  “我原想让她画些画,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唤醒原来的记忆,不治自愈,可是去年正是她频频发作的时候,见到画儿就砸,砸了好多瓷砖。”
  “这种病可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把这句话当作一个祝福。
           
  炒完最后一个菜,何苗闷头坐在桌边。
  我仔细观察她的眼神,她的两个眸子既不散乱又不狂躁,它们象两潭湖水,无论多大的风也吹不起涟漪。
  湖水很清澈。
  清澈的死水。
  我小心翼翼地对她说:“何苗,你长得很漂亮,有时间我给你画张头像好吗?”
  何苗好象没听见,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说:“如果你同意就点点头。”
  何苗仍然低头不语。
  何铭说:“她见到生人就这样。”
  我说:“何苗,其实我不是生人,我和你哥哥是兄弟,你也应该管我叫哥哥,你再不理我,我要不高兴了。”
  何苗终于抬起头来,可是木无表情。
  我笑着说:“我刚才说给你画张头像,你听到了吗?我保证画得跟你长得一样漂亮。”
  何苗不说话,拿起桌上的筷子,蘸着水在桌面上画了一只卡通狗。
  我说:“你画得是谁,是我吗?我不是属狗的。”
  何苗不说话。
  何铭悄悄说:“她是属狗的。”
  我说:“你画得真好,不过要是继续画下去就更好了。咱们订个协议怎么样,我教你画画,你帮我推轮椅,因为我画画儿的时候不太方便。”
  何苗依然没有反应。
  我感慨地对何铭说:“她虽然四肢健全,可是比我们还要不幸,我们至少还知道自己是谁。”
  何铭说:“我父母死得早,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什么时候想起她来就想哭。”
  我本以为从何铭眼里能够看到潮湿,没想到他的眼里居然充满了笑意。
  我暗暗吃惊。
  何铭说:“有时候痛苦埋得太深,就不会轻易碰到,碰不到它也就不觉得难过了。”
  我琢磨着这句话,似有所悟。
127

  我在何铭的工厂里平静地度过了近二十天。
  这些天里,我完成了两幅长28米高6米的《幽谷清音》和《听涛图》。
  何铭原来也画画儿,他坐在轮椅上画画儿的时候琢磨了一个办法,就是把瓷砖平铺在架子上,从上到下画,每次根据胳膊的长度画四排,不过这样增加了难度,必须每一处要一次完成。
  我在画画的时候,何苗闷声不响地把我推来推去。
  为了提高她的兴趣,我经常让她替我调颜色,然后,每画一处都慢声细语地跟她讲一些绘画的技巧。
  何苗的眼神仍旧是一潭死水。
  从见到她开始,她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
           
  我一直惦记着zhijia。
  惦记着我的信箱里可能静静等候了一个多月的E-mail。
  我想抽空去一次县城,去那个“小雨点”网吧,但是每次这个念头来临的时候,我都无可奈何地傻笑。
  我一毛钱也没有。
  我还没有在工厂里做到一个月的时间。
  我还没有领到工资。
  好几次,我险些将借10元钱的话说到嘴边,我怕因为寒碜而脸红,所以只好焦心地忍着。
  白天画得很累,晚上腰酸背痛,胳膊也沉得抬不起来,好在何铭有一位关系特别不错的同学,每隔一天就来为他按摩,我也顺便沾点光。
  那位同学耐心地教了我几手按摩腿部的办法,还替我做过几次针灸。可我的腿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反应。
  我开始对以前的自信产生怀疑。
  夜里,我趁何铭睡熟了,悄悄用银针一次次按着原来刺出的痕迹,把它深扎在肉里,甚至恶狠狠地往两个大脚趾缝里扎,我希望能找到一点疼痛的感觉。我让银针长久地留在肉里。然后,闭上眼睛等待。
  我想,突然来临的痛感肯定是细微的。
  既便是细若游丝的痛感,我也会幸福死。
  可惜没有。
  一点也没有。
  我开始失眠。
  我的心象飘在云层里,惶惶不可终日。
             
  画完第三幅《龙湫听泉》的上午,我的情绪糟糕到极点。
  我尽量不让何铭看出来,脸上装作很疲惫的样子,对他说想歇一天缓缓劲儿。
  何铭关切地对我说,这些天你一直画,身体肯定吃不消,到外面转转吧,散散心。
  我想到工厂外面的小公路上看看来往的人和车辆,哪知道何苗闷声不吭地过来,推着轮椅就往外走。
  我心里一惊。
  她肯定听懂了我们刚才的谈话,所以才把我推到外面。
  来到那条窄而蜿蜒的小公路上,我恶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郁闷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我惦记着刚才何苗的举动,示意她停下来,看着她说:“苗苗,你刚才听懂了我和你哥哥的谈话,是吗?”
  何苗没有反应。
  我的语调轻柔下来:“苗苗,其实我特别想知道你现在心里想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何苗仍然没有反应。
  “我从见到你开始,你就没有和我说过话,我都生你气了,因为你对我不礼貌,你懂我的意思吗?”
  何苗的眼睛盯着我,没有一丝表情。
  “我知道你很想和我说话,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对吗?如果我猜对了,你就拍拍我的头。”
  说完,我微笑着看着她。
  半晌,何苗迟钝地伸过手来,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把手滑到我的耳朵上。
  她的手很小、很柔软。
  我高兴地说:“我知道你懂我的话,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何苗听到这句夸奖,脸上居然有了笑意。
  我简直欣喜若狂。
  我说:“苗苗,你知道吗?我、你还有你的哥哥,我们三个都是病人,不过我们的病不同,你的脑袋有病,我们的腿有病,但是,病总有好的时候,不管这段时间多长,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
             
  我曾对何铭说过,何苗比我们还不幸。
  而此刻,我突然觉得她没有启开的双唇和死水一样的眼眸中隐藏着无尽的玄机,她就是一位隐于山林的大哲。
  我忐忑不安地说:“苗苗,你觉得我的腿能好起来吗?”
  何苗没有反应。
  “如果能好,你就再拍拍我的头。”
  我闭上眼,等着她的手抚摸我的头发。
  好长时间,何苗一动不动。
  我心里滚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那种突如其来的沮丧和绝望,把刚刚燃起来的希望之火迎头扑灭。
  我的心凉了。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128

  好长时间了,我和何苗好象形成一种默契。
  因为我画累了一闭上眼睛,她就会蹲下身轻轻地为我捶腿。
  我以为何苗的神智清醒些了,后来才知道,她总是这样对待何铭。
  何苗,一个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她的嘴从不说话,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她的心呢?
  她的世界呢?
  她的心和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有时候,我真恨那个敲我闷棍的人没有把我彻底打成傻蛋,哪怕打成失忆也好,这样半死不活的算什么?
  没有了思想,自己不知道痛苦,也不知道别人的痛苦,多好!
  而现在,如果不是看到身体的抖动,我不会觉出何苗的双拳轮换着落在我的腿上。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象我的思想和身体本来连在一起又被隔在两个世界,它们耳鬓厮磨又永远不能对话。
  这样的身体也叫身体?
  这样的人也叫人?
  我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
  我拚命闭着眼睛不让它睁开,我把全人类都想象成没有双腿或是趴在地上,拖着尾巴爬行的怪物。
  我是它们其中的一个。
  无所谓美丑。
  无所谓残疾。
  无所谓健康。
  想到这里,我鼻子里闷哼一声,发出一阵恶毒的冷笑。
  我被自己的冷笑吓了一跳。
  恍然中睁开了怨毒的眼睛。
           
  有一个人在远处看到了我表情变化的全过程。
  她看到了我闭目时的颓丧与疲惫,看到了我睁开眼睛时的怨毒和忧伤。
  我也看到了她。
  我在看她时,眼里的诅咒还没有完全消褪。
  那些诅咒象浓痰,不分青红皂白吐到她的脸上。
  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因为我无论给她怎样的眼神,都无所谓。
  我们是路人。
  我们只熟悉彼此的脸。
  我们的心不在一起。
  我的心在地狱。
  她的心在天堂。
             
  我搜索了半天才从大脑里找到一个非常滑稽的笑容,我轻飘飘地赠送给她,然后,厌恶地重新闭上眼睛。
  我听到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蹲下身体,没有说话,轻轻地捂住了我的手。
  我不想理她。
  我拚命克制自己不睁开眼睛,我在紧闭着的嘴里咬紧牙关,甚至不让我的呼吸出现一丝急促和狂乱。
  我象等待郐子手把大刀抡下来的那一刻一样,用死亡做了赌注,看我能在自虐中忍耐多久。
  我们都不说话。
  只有何苗给我捶腿的“踏踏”声响着。
  那声音象我的心跳,仅仅附带着音响,没有生命。
  我恨不得立刻去死。
             
  “西门,我们……我们该是这样的吗?”
  “我的腿该是这样的吗?”
  “我们不应该这样结束。”
  “这不是我关心的事。”
  “为什么你的心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你的心会变成这样?”
  “我的心没有变。”
  “那就是我变了,我在腿没变之前心就变了,满意了吗?”
  “你的腿会好起来的。”
  “你说了算吗?”
  “我说了不算,但是一定会治好的。”
  “我不治。”
  “为什么?”
  “因为我没钱,我已经若干天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了。”
  “跟我回去,咱们看病吧!”
  “我不想花别人的钱,小华把钱还你了吗?”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姐姐。”
  “我有姐姐吗,我有过姐姐吗?我记得我妈说,我是独生子。”
  “西门,别在刺激我了好吗?我好难过。”
  “对不起,是我受刺激了,请原谅!”
  “你知道你在折磨我吗?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我的腿没好之前,不会踏进N市半步。”
  “你说不去就不去,咱把“沁园春”卖了到北京、上海到国外去看病,好吗?”
  “你想让我感激你吗?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感激了,我现在心里只有恨。”
  “我知道你恨我。”
  “不,你不值得。”
  “西门,你说什么都可以,可是这样下去会耽误治疗的。”
  “那是我的事。”
  “妈来过几次电话,说你的手机停了,她好担心你,让我无论如何找到你,给她打个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在电视上看的。那天新闻里有一个人物专访,其中一个镜头是你坐在轮椅上画画,我当时看得都傻了,我不知道你的腿为什么会残,为什么会坐在轮椅上,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我不想说。”
  “我怕你受委曲。”
  “这算什么,你打我的时候我的心都残了。”
  “我……我是有原因的。”
  “我替你想过,可是这些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局,我们真不应该这样。”
  “这样不挺好吗,谁也不欠谁的。”
  “西门,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好意思跟我提亲人这两个字吗,你他妈知道我心里跟你怎么亲吗?过去,我不只一次地想,我可以跟任何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唯独你,我能做到和你相拥着睡上千年万年而不动邪念,不去碰你一手指头。你知道什么是“知己”吗?就是他妈造这个词的人把我骗了,这个词把我毁了,我被毁得没有人样,一闭上眼就想杀人,一睁开眼就想自杀。”
  “西门,我终于听到这样的话了,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太遗憾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残了我的心脏,打碎了我心里的梦想,原来我活一万次都觉得这种爱不够深,不够真实,而现在我……我自杀一万次都愿意让那记耳光是假的。”
  “西门,你别说了,我也是爱着你的。我一直都爱你,爱你,你知道吗?因为璇璇,因为怕伤害她,我从来就不敢开口。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说给你听了,我以为这辈子眼睁睁地看着把第二次爱情也丢了,我以为我只能做你的姐姐,我以为我会崇高着委曲一辈子……”
129

  苏楠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
  我睁开眼睛,看到她泪流满面。
  若在以往,我的心肯定会疼,可是现在,我的心已经麻木了,象我的腿一样。
  苏楠的泪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她抬起手来没有擦自己脸上的泪,而是把它轻轻贴在我的脸上。
  我在她手上看到了一些湿漉漉的东西。
  我流泪了?
  我不相信。
  我曾发誓在双腿没有康复以前不掉一滴泪,我曾发誓在双腿没有康复以前不去理发、刮胡子。
  是她让我破了戒。
  我在一个让我憎恨的人面前,连一个最不经意的诺言都守不住。
  我陡然对自己的脆弱萌生出鄙夷和愤怒。
  真他妈可恶!
  苏楠好象还沉浸在刚才那番荡气回肠的诉说里。
  她爱怜地抚摸着我乱蓬蓬的头发,哽咽着说:“头发太长了,好乱好脏,不方便洗是吗?”
  我没有说话,克制了一下情绪,半晌,冷冷地说:“摸够了吗?”
  苏楠肯定以为听错了,右手僵在空中。
  “给钱!”我恶狠狠地说。
  “你……你什么意思?”
  “给钱,十块!”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本不想跟她说十元钱的用途,我想借一切可能有的机会对她进行报复,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心还是软了一下。
  “你不是见到zhijia了吗,我没有见到她,她肯定给我发了E—mail,我一分钱也没有,怎么去网吧?”我说得很理直气壮。
  苏楠拿出一张百元钞票。
  “我只要十块!”我说。
  “我没有零钱。”
  “那好,你就再摸九次,十块一次,不多不少。”我存心侮辱她。
  “你……”苏楠见我突然变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摸拉倒,算我欠你的。”我故意朝她坏笑,一把将钱抓过来。
  苏楠无声地哭了。
           
  我克制着情绪,装作无动于衷。
  苏楠的脸惨白的吓人,双唇止不住颤抖。
  过了半晌,她哀声说:“西门,为什么非要对我这样,跟我回去吧,咱买台电脑在家里上网,不是更好吗?”
  “家里?你能容忍我花着你的钱,在你眼皮底下勾引别的女人吗,你成心犯贱是不是?”
  “你骂我什么都行,别把治病的事耽误了。”
  我故意拿着何苗的手,示意她换个地方捶,然后,冷冷地说:“好了,你今天说得够多了,如果你是来看我的,你也看到我这幸福的晚年生活了,回去吧,别的,免谈。”
  “西门,你的心真狠到这种地步?”
  我淡淡一笑:“苏楠,别费口舌了,我不会跟你走的,这儿的人也不会放我走。”
  说完,我扭头轻声问何苗:“苗苗,这个人让我跟她走,你同意吗?”
  何苗空洞的眼睛看了看我,又看看苏楠,突然站起身来,几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从路边捧起一把土,劈头盖脸向苏楠头上扬去。
             
  何苗如此强烈的反应,我根本没有想到。
  我觉得我的恶作剧有些过份,心里有点不痛快,好象在自责。
  苏楠头上脸上都是土。
  她的泪水把脸上的土冲下几道浅浅的沟。
  她无声地站起来,慢慢向后退着。
  我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我咬了咬牙故意不去看她,扭头看别处。
  我的脑子里象灌了一盆浆糊,懵懵懂懂。
  我不知道苏楠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的脚步一定迈得很慢。
  我没有听到声音。

130

  我一直渴望手里能攥着一张钞票。
  其实它不必是10元,5元就已经足够了。
  此刻,我看着手里的钱,心里的幸福和感慨与翻身农奴得解放没有什么两样。
  我很激动,几乎颤抖着手用鼠标点开了信箱。
  里面的六封信让我看得心惊肉跳。
           
  西门:
  本来说好见你一面,可惜你出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上会发生那么多不幸的事,如果不是听你的同事讲了你的悲惨,我还以为你在故意躲我,故意骗我。
  前天中午在网吧没有见到你,我真怀疑你是个骗子,现在我心里想,你若真是个骗子也好,至少不会真出那些乱糟糟的事。
  你现在哪里呢?
  尽快让我知道好吗?
  我很惦记!
             
                  zhijia
                 1998年7月16日
           
  西门:
  我的朋友,十天没有你的消息了,我每天都在猜测都在等。我希望看到你的E-mail。哪怕只是一个字也好。说明你还活着。
  快点啊!西门。
           
                    zhijia
                  1998年7月27日             不幸的西门:
  我一直在回忆你的同事在谈你的时候的表情,他吞吞吐吐的好象很无奈很紧张,是那个嫖客报复你了么?他还没有被揪出来么?你和你的女朋友为什么会分手呢?太多太多的疑问堆积在我心里,我真的想知道。
  没有你的消息,心情一直不好。
                             zhijia               1998年8月13日
             
  西门: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你的音讯,我想你一定回到你的北方了。因为你跟我说过,你在最无奈的时候会回去的。如果是那样,你会忘掉所有的痛苦么?
  这些天我的心里很难过,喜欢我的那个男孩子频频来找我,宿舍里的同学们都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一直没有给你讲去N市的原因,它和我的等待有关。
  我现在有点不相信承诺了,因为一个有承诺的人活得很累。
           
                 zhijia
                1998年8月15日
               狠心的西门:
  再次看到信箱里没有你的信,我知道你要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曾有许多快乐的时光是你给我的。
  我没有理由忘记你。
  不管你现在哪里,不管你活着还是死去,想起朝鲜冷面和西门虹,我的心就很温暖。
  还有一年毕业,同学们忙着找出路,昨天我见了一家影音公司的老总,本想和他谈谈留在广州,可是他的眼睛太色,我怕犯恶心,没说两句话就溜了。
  现在的生活,谁也不敢相信!
           
                   zhijia
                  1998年9月4日
           
  西门:
  今天上午,我突发奇想往N市电视台专题部打了电话,我想找你那位叫小华的朋友,可是他不在,出去采访了。
  为什么一直没有你的信?你住的地方没有网吧,所以你无法看到我给你写的信,也无法给我回信是么?
  你现在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呢?
  不管怎么样,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就好。
  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信的,总有一天你会给我回信的,我等着。
  西门,我的朋友,不管你现在生活的怎么样,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相信你能坚持住。
  坚持住啊,西门。
  我也会帮助你的。
           
                 zhijia
                 1998年9月10日           
  zhijia一直惦记我,我知道她接连发出的E-mail都是对我的信任和关怀。
  我应该告诉她吗?
  我有勇气告诉她现在成了双腿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废物吗?
  告诉她也行,除了凭添她的难过,不会再有什么。
  我不需要安慰。
  我不能和她说以前的烂事,也不能说现在的情况,我只能隐藏起苦闷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
  我没有勇气在她面前自卑一次。
  我不愿意让她担心。
  她知道我还活着就足够了。
  仅仅是活着。
  我等了这么长时间才看到她的信,可是,看完了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精神恍惚地从网吧出来,等快回到工厂了我才醒过味儿来,我至少应该给她发一个字,说明我还活着。

131

  我好长时间不敢照镜子。
  因为我一抬手就摸到耸立在脸上的颧骨。
  其实,每天的饭菜不错,只是由于心情的原因常常吃不下,还没有嚼几口便没了兴致。
  我瘦了,眼窝深陷,头发长而蓬乱。
  我的生活多亏了何苗。
  凭我自己的能力,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
  她平时服侍何铭的时候也捎带着服侍我。
  我和何铭的病因虽然不同,但是病况却大同小异。我们每天从上床、下床、大小便都必须由何苗来帮忙,就连洗头这么简单的事也得后仰着让她动手。
  我曾把我们两个人的腿做了一番比较,结果我发现他的腿部肌肤比我的还要无力,而且皮肤非常松驰。
  我的腿除了没有感觉,外表和以前一样。
             
  也许正是这个发现刺激了我。
  我给自己订了一个特别完美的康复计划。
  我跟何铭那位同学学会了针灸,每个星期要给何铭和自己针灸三次。
  我每天早晨起来,到工厂外的小公路上锻炼,捶腿按摩40分钟。
  我让厂里的师傅替我在院里的两棵树之间拴了两道平行的绳子,每天吃完晚饭把身体架在绳子上晃腿一个小时。
  晚上临睡以前,用煮开过的盐水泡脚,擦腿。
  一开始把身体夹在两条绳子中间时,腋窝被绳子勒得生疼,我用力拧腰想把两条沉甸甸的腿甩起来,但是不行。
  我试着象以前那样用大脑指挥着双腿一步一步地走路,但是那番情景只是存在于想象之中。
  久而久之,那两条绳子被我磨得光光的,偶尔能看到上面留下的紫黑色血渍。
  我不知道活生生将这两条粗粗的绳子磨断,需要多长时间,但是我坚信,那一天只能离我的康复越来越近。
  我要磨断它的信心,象腋下磨出的死皮,一天一天加厚。
  我突然变得充实起来。
  我信心十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耗着。
  转眼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
  我心里什么也不再想,苏楠、璇璇、白忠、小华甚至还有zhijia,他们在我心里好象陌生人,我只有一个念头,使自己能够重新站起来。
  我给母亲打过几次电话。
  我骗她说我在一个小县城里搞一部大型的系列专题片,如果顺利的话春节能回家过年,不顺利恐怕连家也回不了。
  母亲说工作重要,但是千万注意身体。
  我怕控制不好情绪会哭出声来,匆匆地挂了机。
  我愣怔地看着电话,心里滚过一阵犯罪感。
  从小到大,我还没有撒过谎。
  我没有骗过母亲。
  没有骗过任何人。
  我不想苏楠和璇璇,是因为她们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她们的喜怒哀乐和生老病死一概与我无关。
  我仅仅知道在N市曾经有过这样两个人,她们至今还活着。
  我不想zhijia是因为我实在和她无话可说,我不愿意祈求任何人的帮助,我不想在她面前自卑,我不敢说出我目前的境况。
  我自以为心里平静了。
  我自以为可以安下心来用所有的精力康复身体,但是,我错了。
  我根本经不起诱惑,经不起情感的折磨。

132

  那天夜里10点多,我给母亲打了电话,刚要关机,突然手机响了。
  平时我一直关机,谁会打电话来呢?
  我以为是小华,按下应答键,却传出一个陌生的女声:
  “是西门吗?”
  “我是西门虹,谁?”
  “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活着呢?”
  “你谁呀,我怎么不明白你的话?”
  “我是……zhijia,还记得起来吗?”
  啊?
  zhijia?
  我简直有点傻了。
  “你……你好吗?”我结巴着问。
  “我问你现在好不好?”
  “我……挺好的。”
  “真的?”
  “真的,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你同事小华告诉我的,我跟他打过电话。”
  “他怎么跟你说的?”我心里怦怦乱跳,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害怕小华说出我的真相。
  “他只说你在一个县城里工作,别的什么也没说。”
  “他说的不错,我……还是老样子。”我暗暗舒了一口气。
  “好长时间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回家了。”
  “动了好几次念头,可惜一次都没走成,也许我太懦弱。”
  “你的事处理完了吗?”
  “你指哪些事?”我心里发虚。
  “你女朋友还有那个姐姐。”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电话里长时间的寂静。
  “喂,怎么不说话?”我问。
  “你……你为自己难过吗?”
  “不,这不算什么。”
  “你真有那么坚强吗?我有种预感,觉得你现在挺惨的。”
  “哈哈,我有什么惨的,吃得饱睡得着,身体壮得象头牛,再也没法好了。”我笑得很艰难。
  “那……就是我的预感错了。”
  “别说这些了,说说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她的语气很无奈。
  “怎么了?说出来听听,我很会安慰人的。”
  “我……用的公用电话,不太方便,我们在网上聊行吗?”
  “今天星期几?”
  “三。怎么,过糊涂了?”
  “没有。星期六上午11点老地方见。”
  “你真能来吗?”
  “除非我死。”
  “干吗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别忘了就行了。”
  “忘不了,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到时候我们在网上聊它个天翻地覆。”
  “可是,我现在总舍不得放下电话,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怎么了,说得这么缠绵,好象我们是一对恋人似的?你不是看我现在单身,想赔了夫人又折兵吧?你别忘了除了我还有两个男人呢,连我凑一起整个一“四人帮”,正好我长得跟王洪文差不多。嘻嘻!”
  “别逗,我就是为这事烦着呢!”
  “哎,你等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话里如果不好说,你干脆写份交待材料发我信箱里得了,星期六我早点去,提前琢磨好骂他的词儿。”
  “好吧!”
  “对了,还有你那个同学,我捎带着把他也替你分析了,省得你朝三暮四的不知道嫁谁。”
  “别拿我开心,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好的,保证不让你失望,我把我的心点击了发送过去。”

133

  我曾专门到云涯山看过雨。
  可是,当长期住在这里的时候,我发现雨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它始终让空气湿漉漉的,身上也粘得难受。
  我的臀部长了许多疹子,刺痒挠心。
  我忍不住去抓,结果皮肤许多地方被抓破,流出来的黄水牢牢粘住内裤。
  星期六,我和zhijia约好了在网上相见。
  由于惦记着她给我发的E-mail,所以我起了个大早。
  临出门的时候,何铭提醒我带把伞,天气预报说有中到大雨。
  我不会因为老天下雨而取消去县城的念头,就是它下王麻子菜刀和英吉沙匕首也不会。
  因为我说了不见不散。
           
  zhijia的等待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
  我不止一次地设想她的心境,在这样一个喧嚣着欢愉的世界里,还有这么痴心的女孩吗?
  我不知道她的心能沉静到什么程度。
  当然,她的等待一定不是沉静的,她的无奈与焦灼也许没人能够理解。
  我想知道她痴痴等待的那个男孩是什么样子,他有何等的魅力让一个女孩在日日夜夜里寝食难安。
  我带着强烈的好奇,打开了信箱。
           
  西门:
  其实,我答应给你讲这件事以后就后悔了。
  讲与不讲都是一样的后悔。
  也许讲出来我的心会好受些,可是一旦讲给你听,它再也不是一个秘密,它再也不让我回忆着痛苦或幸福,不再让我觉得它与我的诺言有关。
  我最惧怕放弃自己的诺言。
  可是,把它讲给你听,意味着我丧失信心了吗?约定的期限还没有到,我很矛盾。
  也许我的诺言是个错误,也许我还没有坚持到底。
  我不知道,我脆弱。
  N市的西南方有一座云涯山,那里曾是我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我的外婆生活在那儿。
  说起来我是一个不幸的人,我的父亲在去年病逝,母亲受不了打击,经常无缘地哭笑,后来被送往N市的精神病院。我和父亲的感情很好,当时我觉得和天塌下来一样。
  父亲死后因为遗产问题,家族里闹得不可开交,我躲到云涯山的一家小客店里,后来遇到了他,那个飘着一头长发的男孩子。
  他的热情和率真打动了我,还把我拉到了泻洪的一道水沟里,本来他是救我的,没想到弄巧成拙。
  我在这个小小的误会里,被他的帅气和幽默吸引了。
  那天我的心一直在天上飘着。
  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
  他好大胆,他喝了点酒居然扯下了我的衣服。我当时吓蒙了,不过我知道他是真诚的,因为我被他拥在怀里的时候也是快乐的。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我那时候真希望他能吻我,可是他把我抱在怀里,居然忘了那么做……
  ……
  ……
  ……
  ……
             
  我不知道怎样恍恍惚惚看完了这封长达3000字的E-mail,看到最后,我感觉两只眼睛红的象两支喷火筒,随时都会把炽热的火焰喷射到显示屏上。
  我的心脏还在胸膛里吗?
  我感觉它不在了。
  它没有飞回云涯山,没有飞回那家旅店,没有飞回那漫天的雨幕之中。
  那颗心孤零零地自己跳跃。
  它迸出了我的胸膛。
  它把我丢了。
134

  zhijia:为什么晚了,路不好走么?
  朝鲜冷面:没,我早来了。
  zhijia:信看了么?
  朝鲜冷面:嗯。
  zhijia:你相信那是真的么?
  朝鲜冷面:当然,因为你说是。
  zhijia:谢谢!
             
  我不知道怎样让大脑机械地指挥着手指,回答她的问话,我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欲望,想看到网络深处她的容颜。
  我真的好想。
  哪怕看上一眼掉头就走。
  可是我不能。
  我能告诉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就是我吗?
  我能告诉她我从来没有把那个留言当回事吗?
  我能告诉她我没有女朋友了,现在很想和她在一起吗?
  我能告诉她我现在双腿残废了,就连大小便都需要人帮忙吗?
  不能。
  我心里想说的话都不能说。
  我从未骗过人,看来从此刻开始,要一直骗下去了。
  我已经不是我了。
           
  zhijia:怎么不说话?
  朝鲜冷面:等你说呢!
  zhijia:你好象心不在焉。
  朝鲜冷面:没,挺好的。
  zhijia: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朝鲜冷面:你觉得他……也很在意这件事么?
  zhijia:不知道。
  朝鲜冷面:你觉得你值得么?
  zhijia:原来觉得值,现在不知道了。
  朝鲜冷面:也许他根本没有当回事。
  zhijia:他怎么可以这样,我答应过他的。
  朝鲜冷面:那又怎么样,也许他认为你是开玩笑的。
  zhijia:世上还有人在意承诺么?
  朝鲜冷面:恐怕没有。
  zhijia:你在意么?
  朝鲜冷面:我……也不知道。
  zhijia:为什么会这样?我是真心的。
  朝鲜冷面:别傻了,忘了他!!!!
  zhijia:你的回答我好失望。
  朝鲜冷面:承诺美好,现实残酷。
  zhijia:我该恨他么?
  朝鲜冷面:谁知道呢,也许吧!
  zhijia: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说话这么短,好象精力不集中的样子。
  朝鲜冷面:我很正常,让你的事闹的。
             
  我该怎么和她说呢?
  我鼓励她一直等下去吗?
  当然不行。
  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好被等的了。
  我怕她多疑,这是我的心虚造成的。
  其实,她想一万次也不会想到,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就是我。
  这太巧了,我都不敢相信。
  我宁愿不信。
  我怕她看出破绽,强忍着慌乱和她开玩笑。
           
  朝鲜冷面:小华说你很漂亮,冷美人那种。嘻嘻!
  zhijia:他过奖了。
  朝鲜冷面:没有见到你好遗憾,想当太监的心都有:))))
  zhijia:又开始贫了?
  朝鲜冷面:想哄你开心。
  zhijia:这辈子不行了,心结无法解开。
  朝鲜冷面: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说说那个追求者,我现在比较看好他。
  zhijia:如果没有前者,我可能已经默许了。
  朝鲜冷面:你就以为他死了,死有余辜。
  zhijia:我做不到。
  朝鲜冷面:你想犯浑怎么着?这他妈不是明摆着吗,他要有情有意早去找你了,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地址。
  zhijia:万一他没有看到背面的地址呢?
  朝鲜冷面:那他就是个瞎子,你跟瞎子来什么电?靠!
  zhijia:你怎么这么说话?
  朝鲜冷面:怎么了?粗俗是不?我这人还就这样,想把你们两个骂死!
  zhijia:怎么了西门,突然这样?
  朝鲜冷面:被你气的!
  zhijia:我很可笑么?
  朝鲜冷面:对,可笑!可笑!可笑!
  zhijia:那好吧,我不说了。
  朝鲜冷面:还是说吧!我过份,对不起。
  zhijia:我答应那位同学十天之内给他最后答复,我怎么跟他说?
  朝鲜冷面:十天干吗?今天回去就跟他好,毕业以后把婚结了,以后什么也不用想,爱他妈咋着咋着。
  zhijia:你有过遗憾么?
  朝鲜冷面:没有。
  zhijia:和你女朋友分手也不?
  朝鲜冷面:不!
  zhijia:所以你不懂!不懂!
           
  我刚要解释,突然,她在屏幕上消失了。
  停电?掉线?还是匆匆下了?
  我心里一阵疑惑。
  也许是她生了我的气,我想。
  我心里盼着她还能上来,于是,焦灼地等。
  半个小时过去了,zhijia还未出现。
  我绝望了。
  我知道不该说那么强硬的话,她原本是想听我中肯意见的,我让她失望了。
  其实,我不这样说还能怎么说呢?
  我不能劝她等下去,我不知道我的腿什么时候完全康复,我不能毁她。
  我的欺骗是善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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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5 21: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135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
  雨越来越大。
  我在门边看着街上“哗哗”流着冒泡的泥水,心里异常荒凉,觉得做错了事似的,非常沮丧。
  我心里很压抑,于是顺着倾斜的门坡一头扎进漫天的雨中。我不想打伞,就想被瓢泼的大雨淋透。
  身体受罪了,心里才会好受些。
  雨下得有些邪性,一点没有喘息的迹象。
  我想这样慢慢地一直在雨中走下去,直到这场雨停歇,直到我的心境稍好一些。
             
  从县城通往工厂的两条公路之间,有一段一里多远的土路,那是挖排水沟时留下的,还没有铺上石子和柏油。我刚进入那个地段没有十米,轮椅的轮子便深深陷在泥里。
  无论怎样用力,轮椅一动不动。
  我傻眼了。
  我盼着过往的车辆能把我从泥里拔出来,但是太巧了,整整半个下午,没有一辆车通过。
  我领略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雨声很大,仿佛世界本身就是狂躁而喧嚣的。
  我不敢让自己伤心,我怀着仇恨一样的心态,挑畔似地看着眼前一往无际的雨幕,一阵无可奈何的冷笑。
  这点挫折算什么?
  雨总会停,我总会回到工厂。
  比起zhijia,我要幸运的多,毕竟我还有一个目标可以找到,而她现在还受着情感上的折磨与煎熬,她的眼前还没有目标,还没看到希望。
  zhijia,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实情。
  我此刻承受苦难,就算是对你的赎罪吧!
  我们能扯平吗?
             
  雨毕竟要停的。
  尽了兴的雨直到天黑才收敛脾气。
  起风了。
  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我的冷战打个不停。
  我预感整个夜晚都要被困在这条泥路上了,就算我走出这个泥坑,前面还有那么多泥坑等着我陷进去。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让心境平缓下来,准备从天黑坐到天亮,一直坐到有车经过。
  人意识到绝望的时候,也许就不绝望了。
  我在风的呼叫里辩认着汽车的马达声。
  我怕真有不开车灯的汽车过来把我撞死,打开了带来的那把伞。
  那把伞的颜色很鲜艳。
  黄色的。
           
  我闷闷地坐着,闭上眼睛胡思乱想。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突然停在我面前的脚步声惊醒。
  晃开雨伞,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苗苗?你……是来接我的吗?”我心里一阵惊喜。
  何苗没有反应。
  “把轮椅从坑里搬出来,明白吗?”
  何苗弯下腰,用力把轮椅的车轮往上拔,试了几次,没有成功。
  一个女孩家,力量太小了。
  我正犯愁,何苗走到我的跟前,蹲在地上。
  她想背我。
  我伸出双臂攀住她的脖子,她费力地站起身来,背着我绕着积水和泥坑摇摇晃晃向前走。
  500米的泥路显得特别长,有几次她险些跌倒,我象一个庞然大物附在她的后背上,心里滚过一阵悲壮和感动。
  璇璇也曾背过我,在王林几个哥们搞“再见血腥”行为艺术展时,可是,那好象是前生的事情一样,在我心里模糊了。
  我不愿意想璇璇,因为在这个永远不说话的姑娘背上,回忆和她毫不相干的人,是对她的侮辱。
  到了柏油路上,何苗依旧背着我往前走。
  我急忙说:“苗苗,放下我,回去搬轮椅吧!”
  何苗无声地放下我,径直向回走。

136

  夜里10点多,我们回到工厂。
  何铭一直在院外等着。
  我歉意地说:“对不起,让苗苗受累了,轮椅陷在泥坑里怎么也上不来,我都准备在那儿过夜了。”
  何铭看了看何苗:“苗苗,你自己要去的吗?”
  何苗好像没听见。
  我惊讶地问:“不是你让她去的吗?”
  何铭说:“没有,我刚从批发市场回来。”
  我们都被何苗的举动震惊,她能在下雨的时候想到我可能被困在路上,说明她的大脑有时是清醒的。
  我高兴地对何苗说:“谢谢你,苗苗。”
  何苗无动于衷,推着我进屋换了干净衣服,又去厨房准备饭菜。
           
  我有些发烧,吃不下饭,心里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
  我知道今天不光淋在雨里陷在泥里,也有让我非常高兴的事。那就是无意中找到了zhijia,找到了一年以前那个忧郁的女孩儿。
  这个念头频频在大脑中跳跃,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冲动,何铭费解地望着我眉飞色舞的样子,不解地问:
  “你笑什么?”
  “知道吗,我今天找到一个人,是我一年前丢的,我找到她了,原来她就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说的话很饶口,何铭一定听不懂。
  我不管他懂不懂,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拨通了小华的电话。
  小华高兴地说:“西门,怎么样,你还好吗?”
  我顾不上回答他的话,劈头就喊:“小华,哈哈,我找到她了,我居然找到她了——”
  “谁?你找到谁了?”
  “一年前在云涯山遇到的那个女孩。”
  “是吗,太好了,怎么找到的?”
  “意外,太他妈意外了,意外的都有点意外了!”
  “你怎么找到她的?”
  “你先别问,你猜猜她是谁?”
  “那怎么能猜到,你快说!”
  “她……她就是zhijia。”
  “啊?这怎么可能,太巧了!”
  “我也不敢相信,可这是真的。”
  “你呢,承认了吗?”
  “没有,我不敢跟她说。”
  “西门,这事你要好好想起,弄不好会有麻烦的。”
  “我知道,但这毕竟是件高兴的事。”
  “你高兴吗,你高兴的起来吗?”
  “我……挺矛盾,不知道怎么办了。”
  “过些天吧,我要回老家采访,我们好好聊聊。”
  “好吧,来了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已经……不在你表嫂家了。”
137

  我这次烧得很厉害,三天滴水未进。
  何铭兄妹俩一直陪在床前,我很感动。
  第四天中午,高烧退了,我身上象散了架一样,酸软的没有一丝气力。
  何铭见我好些了,特意叮嘱妹妹给我做了一碗姜汁面,并且说吃完了和我好好聊聊。
  平时没事睡不着的时候,我和何铭总爱聊天,但是从未往深里聊过,话题总是美术、工厂、残疾人方面的。这次,何铭看着我,脸上很庄重,我想,他心里一定对我有好多疑惑。
  我心里也闷得要命,一口气把来N市到现在的事讲了个底朝天。
  “西门,我一直觉得你不简单,没想到你的事还真让我猜中了,你现在能理出头绪来吗?”
  “我现在晕菜了,不知道怎么办。”
  “其实我不说你也明白,苏楠、璇璇和那个zhijia,她们每个人对你的感情都不是一样的,从她们当中选择任何一个都很难。”
  “何铭,你误会我了,我给你讲她们并不是我想从中选择谁。我现在没有任何资格去选择,我明白原来苏楠和璇璇对我的感情,但是我们之间已经无法沟通,璇璇恨我,我恨苏楠,就这么简单。我现在唯一困惑的就是zhijia ,我向她坦白与不坦白她都会绝望。两种绝望我会让她选择哪一个呢,我不是那种能够狠下心来的人,我为我的脆弱左右为难。”
  “你承认了又怎么样,你们约个时间相见,把这个缘份进行到底。”
  “我让她看我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吗?就是她的心里能承受,我也不敢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你这是自卑,你这是虚伪。”
  “你说得不错。”
  “别人瞧不起残疾人,你自己还瞧不起自己吗?咱们怎么了,不照样赢得了社会的认可和人们的尊重吗?”
  “何铭,我们必须承认现实,我们已经不是健全人了,再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无所不能。你想想,如果不是苗苗每天照料我们,我们会把大小便弄到裤子里,我们会饿死,渴死。”
  “残废人也有爱和被爱的权利。”
  “话是这么说,我又何尝不想这样做呢,也许我从她们当中选择任何一个都会幸福,可是我不敢,我觉得我已经丧失那个资格了,再说她们也未必爱我。”
  “那……你决定怎么办?”
  “我现在不想苏楠和璇璇的问题,也许我会在zhijia面前一直伪装下去,等到明年8月3号,如果我的腿能够站起来,就和她相见,如果站不起来,我就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告诉她实情。”
  “8月3号以前呢,你一直和她捉迷藏?”
  “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没办法。”
  “你这是欺骗,这对她不公平!”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何铭不再说话。
  我们进入了无奈的沉默。
           
  其实,我何尝不想再回到从前那段快乐的时光?我和苏楠还有璇璇,我们融洽地相亲相爱着,远离失落和悲伤。
  但是,这已经成为过去了。
  我从来都不想欠谁什么,我和苏楠恩断义绝互不相欠,虽然璇璇恨我,但是我并不欠她什么,我们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是两厢情愿的。
  我只欠zhijia的,我欠她一次承诺。
  一个关于一生幸福的承诺。
  我应该告诉她实情。
  一个人的生命里不应该有空白,既便她得到的是绝望。
  绝望有时也是充实的。

138

  傍晚的时候,小华打来电话,他说已经到了县电视台。
  我跟他说了我所在的工艺瓷砖厂的具体位置。
  小华告诉了我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潘志垒已经被收审了。
  小华说由于一直没有见过璇璇,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听苏楠说她很落魄,苏楠也经常陪她。
  我脑子里想象着璇璇那副脆弱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跟小华说前些天苏楠来过,她想接我回去,被我拒绝了。
  小华诚恳地说,事情过了这么久,许多事情你也应该想清楚了,人有的时候是不能太认真的,你和苏楠闹到这个地步,确实让人遗憾。
  我说,感情越好仇恨才越大,我也不想这么做,是她逼我的。
  小华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我对小华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就想和你商量商量zhijia的事,你帮我拿个主意。
  小华说,从我知道了zhijia就是那个女孩儿,我就一直替你犯愁,也许你不该骗她,跟她挑明算了。
  我说,你认为时机成熟吗?
  小华笑笑说,除非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等着腿好了再告诉她,你还真行。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倒盼着有这么一天,如果腿好不了呢,不白白让她等上一年?再说她有个同学一直喜欢她,说不定我瞒着瞒着就鸡飞蛋打了。
  小华想了想说,也不知道你倒了什么霉,什么都是难事,这主意我拿不了,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小华歇到晚上11点才走。
  我们天南海北地胡扯了一通,因为第二天早晨他还要工作,所以我也不执意挽留。
  小华走后,我的心里乱糟糟的。
  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是我开始后悔说了劝zhijia忘了我的话。
  我想,我在假扮高尚时做了一件傻事。
  也许这次我自己把自己毁了,我已经错过了苏楠和璇璇,不应该再放走她。
  我睡不着,彻夜失眠。

139

  我从未象现在这样,盼着在网上和zhijia相见。
  我烦躁不安地等待着星期六。
  上个星期六她突然离开,尽管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我怕刚刚找到她,又把她丢了。
  我知道她所在的城市,知道她所在的学校,尽管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可是这已经足够让我找到她了。
  我不能去,也去不成。
  我只能在网上和她相见。
  网络突然间又多了一个好处,她看不到我残疾的双腿,看不到我怀着愧疚和自卑善意地和她捉迷藏。
  今天她还能来吗?
  她还按着先前的约定和我聊天吗?
  我真怕轻易失去她。
           
  显示屏上,zhijia的id一直挂着。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我心里一阵窃喜。
  看来她没有生我的气,依然赴着我俩的约会。
           
  朝鲜冷面:嗨,你早来了吗?
  朝鲜冷面:怎么不说话?
  朝鲜冷面:咦,怎么回事?
  朝鲜冷面:真生我气了?
  朝鲜冷面:我抽自己耳光行不行,要不你抽?
  朝鲜冷面:原谅我一次好吗?宽容是美德,嘻嘻!
  朝鲜冷面:你真狠心,我快急死了!
  朝鲜冷面:不理算了,我灰溜溜走了。反正我承认错了,说什么也晚了,以后我也不来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好了,再见了!
  zhijia:西门——
  朝鲜冷面:别叫我,让我哭个够。55555
  zhijia:你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朝鲜冷面:哪儿都错了,全过程。
  zhijia:你看你还象我的朋友吗?你让我失望。
  朝鲜冷面:这次不会了,我向谁都敢保证。
  zhijia:我的失望在于你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情。
  朝鲜冷面:我理解,真的,就是怕你承受不住。
  zhijia:说说看。
  朝鲜冷面:问你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zhijia:说。
  朝鲜冷面:你对他的感情是爱吗?
  zhijia:也许比爱更深刻。
  朝鲜冷面:真会嫁给他。
  zhijia:为什么不?
  朝鲜冷面:这种感情可靠吗?
  zhijia:我用两年的时间等待,难道还不够吗?
  朝鲜冷面:你觉得他爱你吗?
  zhijia:我懂他的眼神,回答是肯定的。
  朝鲜冷面:万一他结婚了怎么办?
  zhijia:你曾说过,看一眼,掉头就走。
  朝鲜冷面:如果永远见不到怎么办?
  zhijia:我会耐心等待承诺的期限,然后继续生活。
  朝鲜冷面:你觉得这事荒唐吗?
  zhijia:不。尽管我动摇过。
  朝鲜冷面:我不问了,为你感动!
  zhijia:大海捞针,我有的时候想都不敢想。
  朝鲜冷面:能为你做点什么?
  zhijia:谢谢,上帝都帮不了我。
  朝鲜冷面:也许我能呢?
  zhijia:你能帮我找到他吗?这怎么可能?
  朝鲜冷面:你相信机缘吗?
  zhijia:相信。
  朝鲜冷面:那好,给我定个期限。
  zhijia:你真帮我找?
  朝鲜冷面:en!
  zhijia:那就中秋节以前吧!
  朝鲜冷面:啊,这么快?
  zhijia:不然没机会,过完中秋我要走了。
  朝鲜冷面:去哪儿?
  zhijia:新加坡,姨妈家。
  朝鲜冷面:不上学了,不等他了?
  zhijia:学在哪儿都能上,只是他找到学校我也不在了。
  朝鲜冷面:这……这太残酷了吧?
  zhijia:我也很难过。
  朝鲜冷面:如果他真按你信里定的日期找你呢,你走了他怎么办?
  zhijia:也许到时候我会回来。
  朝鲜冷面:也许是什么意思,有可能不来吗?
  zhijia:别问,我不知道生活能把我改变多少。
  朝鲜冷面:天呐!
  zhijia:怎么了?
  朝鲜冷面:我……无话可说。
  zhijia:真希望走之前见到他。
  朝鲜冷面:我一定替你找到。
  zhijia: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谢谢。
  朝鲜冷面:我用死亡做赌注,找不到他,我被五马分尸。
  zhijia:你好让我感动。
  朝鲜冷面:我是次要的,但愿别让他失望。
  zhijia:我会为他留下来,或者和他一起走。
  朝鲜冷面:你真是个好姑娘。可惜咱俩没戏:)
  zhijia:你会找到幸福的。
  朝鲜冷面:你觉得我和他比怎么样?
  zhijia:真诚和贫嘴相似,其它不详。
  朝鲜冷面:我好想是他!
  zhij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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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5 22: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140

  其实,我从网吧往回走的路上就疯了。
  我简直不堪忍受胸膛里劈头涌来的那股怪异而疼痛的感受。
  我好想怒吼。
  我好想拖着轮椅飞。
           
  回到工厂以后,我象犯了毒瘾一样,火烧火燎地盼着每一个星期六的到来,而在平时,我除了吃饭睡觉,无时无刻不在两棵树之间的绳索上锻炼双腿。
  我对何铭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要凭着毅力让自己站起来,无论结果如何,我绝不放弃最后的挣扎。
  我把在工厂挣的钱全部买了礼物,送给何铭给我介绍的一位退休老中医,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解术,给我针灸、按摩、熬制中药和电疗。
  做电疗的时候很痛苦,我的双腿没有任何感觉,而小腹和会阴穴却针刺般的酥麻。电疗到最后我简直有些承受不住了,因为酥麻的感觉袭来时,我竟然一次次把裤子尿湿。
  那两根绳索被我磨得光光的,两只胳膊和腋窝常常浸血和水肿,幸亏何苗在绳索上裹了粗粗的一圈破布和旧衣服,不然,还不知道被我虐待成什么样子。
  我对何铭说无论能不能康复,中秋节以前我不再画了,我要集中精力配合老中医的治疗。如果我能恢复,我收回以前的话,我甘心情愿给你画一年不拿一分钱的工资。
  何铭什么也没说,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理解和支持。
           
  我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
  我每天都盼着星期六,而一旦在网上和她相见,又突然没了话说。
  我甚至后悔说了那句帮她找人的话,因为每次见面她都要寻问进展和结果。
  我狠着心红着脸一次次骗她。
  我说我已经托了许多朋友打听,我在电视台和报纸上都做了寻人启事,我说我到打字社印了许多小报,趁天黑把它们贴得满街都是。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不敢照镜子。
  我不知道现在脸上挂着的是崇高还是卑琐。
  我每天夜里失眠,脑子里胡思乱想,但是早晨起来依然精神烁烁。
  我揪下一根头发用尺子量了量,它居然长到了一尺二寸长。
  我已经是个疯子了。
  我是一个变态的疯子。
             
  按老中医的话说,我的治疗很顺利。
  可是我的双腿依然没有感觉,我不知道他的话是安慰还是故意的。
  我根本顾不上多想。
  日子过得好快,还没有觉得酷热几天,天气就开始转凉了。
  越接近中秋,我的心越烦躁,因为我的腿丝毫没有起色。
  我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那颗心始终在云层里飘着。
           
  何铭在一个中午非常真诚地和我谈了一次话,他说,你已经尽了全力,不能如愿以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你试过,努力做过,你不应该后悔,更不应该因此而堕落。
  我讪笑着说,何铭,你怎么能说我堕落呢,这是一个非常难听的词,它不适合我。
  何铭没说话,从桌上拿过一面镜子,慢慢举到我的面前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除了堕落,没有更恰当的词可以形容。
  两个月没有照镜子了。
  我终于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我的脸好长时间没洗,黑里透着青光,唇上和腮边的胡须长长的,一头脏乱的长发打着绺儿,最令我震惊的是两只眼睛,它们红红的,象困兽的眸子,透着怨毒的光。
  我的脸消瘦得很厉害。
  我认不出自己了。
  若在平时看到这样一张脸,我会被吓一跳。
  何铭说,就算你的腿好了,你这样去见她,她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颓废地说,我猜不出来,我现在已经没有心了。
141

  我答应何铭第二天洗脸、刮胡子。
  但是,一大早小华突然来了电话,我在一阵恍惚中把这事忘了。
  小华在电话里告诉我两件非常意外的事,一是潘志垒被无罪释放,二是白忠昨天夜里自杀。
  这太意外了。
  潘志垒怎么会一点问题没有?
  他用了什么瞒天过海之术让司法部门无据可查?
  白忠为什么自杀?
  他有什么可绝望的,难道是因为脑袋里那颗瘤子?
           
  小华告诉我,潘志垒被审查的共有三个问题,一是任经贸局副局长和局长期间的帐目问题,二是利用职权伙同他人合办公司的问题,三是不正当男女关系和嫖娼问题。
  我和小华在长达一个小时的通话里,终于弄清了象连环套一样繁杂的实情。
  原来,帐目问题是潘志垒在经贸局任职期间的总会计一人所为,有挪用和贪污公款的嫌疑,后来畏罪自杀。潘志垒利用职权与他人合办公司的问题,因为在那个公司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潘志垒的股份,甚至连一张白条和报销单都找不到,所以不能认定公司和他有关系。潘志垒的第三个问题更难查清,司法部门既找不出和他长期同居的姘头,又没有他嫖娼的证据,举报人曾向司法部门保证,拿出他嫖娼的录相带,但是后来说丢了,又说他的姘头从N市已经失踪。
  听到这里,我突然明白是苏楠拿了那盘录相带。
  录相带是谁拍的?
  难道是白忠,后来苏楠又在他那儿拿走了?
  还是苏楠托白忠从别人手里找到的?
  我对小华说,这太他妈乱套,我简直被这扑朔迷离的案子弄晕了。
  小华说,这还乱吗,更乱的在后面。因为人们在白忠身边发现了长达40页的遗书,这封遗书里写的才是石破天惊的内幕。
  我突然有种预感,白忠的死和潘志垒被无罪释放有关。
           
  小华说,白忠在遗书里把许多事情写得特别详细。
  他说他的母亲张桂莲就是那位自杀的总会计,她的自杀完全是受了潘志垒的威胁。潘志垒一开始挪用公款和小数额的虚报假报帐目,做为总会计当然很清楚,有几笔还是他们二人合伙所为,后来张桂莲自己壮着胆子以潘志垒的名义贪污了几笔,但是被潘志垒发现。
  1993年夏天的时候,风声很紧,精明的潘志垒用自己公司的钱如数把经贸局的帐抹平,可是张桂莲根本没有钱堵上自己挖的窟窿。她乞求他的帮助,潘志垒只象征性地给了一小部分,还威逼利诱和她多次发生性关系。张桂莲是一个不能承受巨大心理压力的女人,终于在惊惧和羞辱中结束了生命。
  我问小华,白忠就因为这些怀恨在心,所以才一心一意告潘志垒是不是?
  小华说,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更复杂的还在后面。
  小华说,张桂莲死后,潘志垒怕事情闹大,也许是良心发现,让白忠刚刚从财会专科学校毕业的姐姐顶替母亲上了班。白忠的姐姐本来有更好的机会找潘志垒的把柄,但是潘志垒从此变得小心翼翼,再没有非法的举动,倒是他的姐姐耐不住性子,为了给母亲报仇急于陷害潘志垒,并且以他的名义做了几笔假帐。1995年全市财务大检查的时候问题被查出,白忠的姐姐不但被革职还被行政拘留,她万般无奈只好求潘志垒帮忙。白忠的姐姐年轻漂亮,潘志垒怎肯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同样用威逼利诱的方法把她搞到了手,而且一姘多年。
  我说,潘志垒这老小子够他妈阴损的。
  小华说,你知道白忠的姐姐是谁吗?就是害你的白兰。
  听了小华的话,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白忠和白兰串通在一起害潘志垒,只不过拿我做了拦箭牌。
  小华说,当初白忠以你的名义写举报信是考虑到你是外地人没有根基,后来知道了你和潘志垒的关系,也起了破坏你和璇璇的歪心。
  我说,白忠这招太灵了,我果然被他害了。
  小华说,白忠在遗书里说他不能容忍母亲和姐姐受同一个男人的凌辱,他已经不把她们两个当女人了,他说她们象狗一样丑陋不堪,因此,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必要时不惜牺牲她们两个,把真相挑明。他的第一步是先写举报信造影响,第二步他想用录相带威胁潘志垒就范,同时破坏你和璇璇,并且想以潘志垒当年的手法去要挟他,他的目标是娶璇璇,报一箭之仇。
  我说,白忠不是想娶苏楠吗,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方向?
  小华说,白忠是个精明的人,他喜欢苏楠完全是想凭借她的财力整倒潘志垒,后来他发现苏楠并不喜欢他,也知道是苏楠偷走了那盘录相带,甚至更清楚璇璇突然对他产生好感的动机。白忠在遗书里说他知道苏楠和璇璇在联手整他,他们都在相互利用。
  我疑惑地问,她们两个怎么会联手整他呢?我不明白。
  小华说,苏楠接近他是为了找到录相带,洗净你的嫌疑,璇璇接近他是为了保他父亲。
  我简直不可思议,就凭两个柔弱的女孩儿,怎么会勇敢地跳进一个泥潭,还能安然脱身?幸亏白忠没有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小华说,西门,我觉得她们太难了。特别是在你走后的这些日子里,她们为你做得够多了,你应该重新考虑这些问题。
  我不想再谈这些事,问小华遗书里有没有我被打的事。
  小华说,白忠承认这件事,他用300元钱从建筑工地雇民工干的。
  我问小华,他说那个民工的名字了吗?
  小华说,没有。
  我沉默了,感到非常遗憾,虽然我知道了主谋,但是终究找不到亲手敲我闷棍的人。
  我的心里很不平衡。
  小华说,璇璇已经知道白兰害你的实情,她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她现在非常痛苦,我和苏楠暂时还没有告诉她你已经双腿残废了,她只知道你被打了,人也不在N市,她在到处找你。
  我惨笑着说,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小华说,璇璇对你的误会已经解除了,你对苏楠的误会还没有消除,知道她为什么打你吗?她有三个目的,一是控制你的情绪,不让事情闹大,不让电视台将你除名,二是笼络白忠,取得他的信任,三是做给璇璇看,证明她和你是清白的,不成为你们中间的拦路石。
  听完小华的话,我的心里一翻。
  我脑子里极力回忆着那天的一点一滴,如果苏楠真象小华说得那样,那么,苏楠打我的那只手是下了千辛万苦的决心才扇到我的脸上的。
  太难为她了。
  苏楠,我误会你了。
  苏楠这次到工厂里看我,明明白白表示了自己的心地,她本可以让我和璇璇的误会继续下去,从而给自己开辟一个机会,可是她没有那么做,她狠了狠心就打给璇璇看了。
  那一记耳光与其说是打在我的脸上,不如说是苏楠把自己的机会和幸福牺牲了。
  她会在意璇璇吗?
  当然不。
  她想到的是我,想到的是我选择的幸福。
  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蹚这锅浑水,除了因为我,因为对我的感情,不会再有别的原因。
  我还想知道白忠这封遗书是否能掀起第二轮调查潘志垒的高潮,想知道白兰是否被潘志垒藏匿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想知道苏楠被我侮辱之后的心情,可惜通话时间太长,手机没有电了。
142

  突然之间明白了这么多事,我呆呆地有些发愣。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理不清头绪,准确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仇人死了,我还坚持不回N市的誓言吗?
  我还有没有兴趣听璇璇给我道歉呢?
  我怎么跟苏楠说我误会了她呢?
  这些事情还有没有重提的必要?
  如果一切都冰雪消融,那么,我会重新选择谁呢?
  我会从她们之中选择一个吗?
  Zhijia怎么办?
  我还要不要把真相跟她挑明?
           
  我没有心思去理发店刮胡子,悄悄拿了何铭的鱼竿和鱼食,到工厂外的小河沟里钓鱼。
  以前我经常和何铭到这儿钓鱼、散心,我们不着边际地胡扯一通,不管钓没钓上鱼,都会心满意足地回家。
  这里到处都有小河沟,河里一群群游着一种被何铭叫做“马口”的不足半尺长的鱼。它们很凶恶但是味道鲜美,何苗经常用油煎了给我们做下酒菜。其实,我根本无心钓鱼,明明看到一条“马口”咬了钩,带着鱼漂上下乱窜,我都懒得提竿。
  我想看看它怎样逃脱。
  那条鱼窜得没了力气,没有浮上来沉在了水底,我恨它是条窝囊废,没有挣扎的耐性,抬手挑起鱼竿把它甩上岸。
  那条鱼翻跳了几下,悄无声息。
  我忽然对钓鱼失去兴趣,闷闷不乐地望着河水发呆,我想起了那两条被磨得溜光的绳子,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磨断呢?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我知道在没有重新站起来之前,我不会也不佩和任何人谈感情上的事,苏楠、璇璇和zhijia,谁都一样。
  如果现在让我从她们三个当中选择一个,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条件,我怎么敢大言不惭地说“选择”这两个字。
           
  上午11点多的时候,我想回到厂里。
  于是,收了鱼竿四下找那条被我戏弄够了的“马口”,因为它是我将近一上午的收获。
  这条小河的岸边到处是横七竖八躺在一起的石头,我一个不小心,连人带轮椅翻倒在地,额头正撞在一块石头上。
  我感觉有一条小虫顺着额头向下蠕动。
  我的额头流血了。
  我沮丧地望着翻在一旁的轮椅,索性耍赖一样仰面躺下,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何苗会找到这儿来。
  她会把我重新抱上轮椅。
  已经是秋天了,将近中午的太阳不是很毒,照在身上暖哄哄的还真有些惬意,我什么也不再想,我想闭着眼假寐。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一阵急促奔跑的脚步声惊醒,我听得出来,那是何苗。
  “苗苗,你来这么早干吗?我连梦还没有做完呢,我梦见自己是个妻妾成群的大牌地主,好几次想彻底清点一下人数,没有得逞。”
  我闭着眼和苗苗轻声说着,等她拉我起来。
  何苗已经习惯了把我从轮椅上抱来抱去,动作很是熟练。
  我被何苗推着往回走,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我看到一辆黑色的宝马开过来,慢慢停在小公路与河堤的交叉桥边。
  苏楠!
  我知道那是她的车,她肯定是来给我说白忠和潘志垒那些事的。
           
  第一个下车的是小华,接着是苏楠,最后一个从车里出来的是璇璇。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从看到璇璇的那一眼起,我的脸突然涨红,心中分不出是愤怒还是伤感。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步向我走近,大脑中渐渐一片空白。
  我可以坦然面对小华和苏楠,但是,无法以现在的状态面对璇璇。璇璇和他们两个不同,我和她不是朋友,而是一对曾经深爱着的恋人,一对象夫妻那样生活过的情侣。
  我们有过美妙的夜晚。
  我们有过恶梦般的回忆。
  我的心象脱僵之马,几乎要撞出胸膛。
  我突然明白了我的内心,从看到璇璇那一刻起,脑海中越浮现美好的画面我就越自卑,越回忆那些让人心痛的情景我就越愤怒。
  我被自卑和愤怒煎熬着,心里乱如麻团,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也不知道她见了我以后是怎样的眼神。
  我从没有象此刻这样感到别扭。
  我想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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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三人站在我的面前。
  苏楠很平静,平静的有种默契在眼神之间燃烧。
  小华是兴奋的,嘴角带着笑意。
  璇璇的神情最复杂,疑惑、惊恐、喜悦、愧疚重叠着在眼中掠过。
  我不知道在这样的场景里由谁先说话最合适,但是绝对不是我。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苏楠看着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方纸巾示意给璇璇。
  璇璇接过纸巾,走过来蹲在我的跟前。
  我明白苏楠有意谦让璇璇,让她给我擦脸,因为我的脸上有磕破之后留下来的血迹。
  璇璇的泪水哗地流下来。
  “西门,你来这儿好长时间了吗,你的腿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怎样面对她的泪眼。
  我心里一阵冲动,本想告诉她所有的经过,可是我的嘴并没有被大脑支配,我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看着挺眼熟的。”我说。
  璇璇的手僵在半空。
  苏楠和小华也愣了。
  璇璇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对苏楠和小华说:“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苏楠不说话,把头扭向别处。
  “西门,捣什么乱,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大老远的来看你,连句正经话都没有。”小华有些生气。
  “你是谁?声音也挺熟的,我们以前认识吗?”我故意皱着眉,做了一个思索的表情。
  “我看你越来越离谱了!”小华愤怒了。
  “你的话我不明白,你们三个以前认识我吗?”我笑笑说。
  苏楠走过来定定地看着我,然后用特别轻的声音说:“西门,姐姐不希望你再出什么事,你别吓唬我们,好吗?”
  听了她的话,我真有些忍不住,我想单独给她一个默契的眼神,告诉她我根本没事,但是,我把心一横,忍住了。
  “你怎么会是我姐姐呢?一点印象也没有,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这是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谁能告诉我。”我感觉装得很象。我在心里和自己的良心搏斗。
           
  “他以前是这样的吗?”璇璇痛苦地问小华。
  小华也被我搞蒙了,无奈地摇摇头。
  璇璇不甘心,重又走到我的跟前,颤着声音说:“西门,你仔细看看我,我是璇璇,我是你的女朋友。”
  我不敢看她的眼神,我怕自己忍不住会败露,低下头装作苦苦思索。
  “对不起,我真不记得了。”我说。
  “你怎么可以忘呢?我……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璇璇痛苦到了极点。
  我的心格登一下停住,不再有跳动。
  “不可能,我怎么不记得呢,你不会认错人吧,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找我干什么,是……是想让我负什么责任吗?”我狠下一条心,索性让事态闹得不可收拾。
  璇璇彻底绝望了,哭作一团。
  小华仍然半信半疑,因为早晨和我通话的时候,我还是正常的。
  他仔仔细细在我的脸上观察着,我感觉他的眼神象两把刺刀,把我的脸扎得生疼。
  我预感到再被他这样审视下去肯定露馅,灵机一动,用手捂住头说:“我的头很疼,我想回家,你们谁肯告诉我,我的家在哪儿?”
  小华被我骗了。
  “西门,在N市你还记得谁,能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小华失望地说。
  “白忠。”我不加思索。
  “他?你怎么会记得他?”小华极为吃惊。
  “我……我记得我们好象是特别好的朋友。”我信口胡诌。
  “他已经死了!”小华说。
  “啊?他怎么死的?没和他见上最后一面,真是太遗憾了。”这句还算是我的真心话。
  谁也不再说话,都沉默了。
  只有璇璇的啜泣声。
144

  小华的脸上一直带着狐疑。
  我现在这个样子对他来说太突然了。
  半晌,他对苏楠和璇璇说:“早晨我和他通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能出了什么意外。你看他额头上的血迹,说不定在哪儿磕的,医生说他大脑中本来就有瘀血,这样病情更复杂了,好像得了失忆症。”
  我心里想笑。
  璇璇拉着苏楠的胳膊哭着说:“苏楠姐,咱们带他回去吧,我想给他治病,我想让他清楚地听到我说对不起。”
  苏楠说:“好吧,我去跟他说。”
  我听着她们的话,心里着急地想着对策。
  苏楠蹲在我的跟前,轻声细语地说:“西门,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我是你的姐姐苏楠,她是你的女朋友璇璇,他是你的好朋友小华,我们是接你回去看病的,跟我们走吧,我们一定让医生把你的病治好。”
  我摇着头说:“我不认识你们,不会跟你们走的,我要回家。”
  苏楠含着眼泪说:“你的家不在这儿,你的家在N市,你有两个家,想起来了吗?一个是你和璇璇的家,还有一个家,它的名字叫“沁园春”。”
  苏楠说得很动情,我有些承受不住。
  我如果再和他们周旋下去,就要败露了。
  我咬着牙冷冷地说:“别说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再纠缠我要不客气了。”
  说着,示意何苗把我推出那片铺着乱石的河边。
  他们三人无可奈何,随我走到小公路上。
  何苗推着我往回走,我听到了发动汽车的声音。
           
  我让何苗加快脚步,跑在了汽车的前面。
  进了工厂,何苗返身把两扇铁门关起来,还上了锁。
  何苗的好多举动都让我吃惊,有时候我觉得她非常清醒,只不过平时象我现在一样,纯粹装疯卖傻。
  我躲进屋里,听到外面响着震耳欲聋的砸门声。
  何苗走出屋子,站在大门前一动不动。
  我在窗户里看着何苗瘦弱的背影,却感觉她象一座门神,全身透着无尽的杀机。
  砸门声越来越大。
  “西门,让我进去,你开开门啊!”是璇璇的声音。
  “璇璇,别砸了,他不会开的!”小华在劝她。
  “不,我不信他这么绝情,我要留下来,我要留下来陪他。”璇璇放声大哭。
  “他已经把我们全忘了,哭也没用。”小华无可奈何。
  “我不管,我要他好过来,我要他能够认出我。”璇璇泣不成声。
  “璇璇,别哭了,我们走吧!”苏楠也在劝她,声音很平静。
  “你们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谁都不管他,你们安得什么心啊,我不走,死也不走……”
           
  一夜失眠。
  我想了很多。
  我想不通自己演的这出戏到底为了什么。
  如果说只是为了逃避和他们见面,那么,装一装失忆就会结束吗?
  我的自卑是看到璇璇之后开始的。
  如果对她没有了爱,那么自卑从何而来呢?
  我还爱着璇璇吗?
  我不知道。
  但是,我意识到无论对苏楠还是璇璇,感情已经不是用单纯的尊重和爱来衡量了,它的成份极为复杂,用显微镜都不能分清。
  我欠她们太多,而且还失去了偿还的能力和资格。
  苏楠对我的呵护和牺牲,璇璇对我的以身相许,都曾使我感动过。她们都曾把我当成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难道这还不够让我愧疚吗?
  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爱是因为代价才结束的。
  爱是因为结束才永恒的。
  一切的永恒都是被迫或者埋在心底的。
  这是遗憾的由来。

145

  天快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沉睡中,我被手机的铃声吵醒。
  睁开眼,墙上的时钟指向8点35分。
  按下应答键,没人问话,里面传出一阵磁带快速前进发出的独特的啸声。
  这声音太熟悉了,它来自N市电视台专题部的制作室。
  一定是小华。
  小华迟迟不说话,我知道他一定是怀疑我昨天的表演,或者是生着我的气,他不放心我,又想进一步追问。
  我的事和他无关,他是无辜的,我不应该骗他。
  我嘻嘻一笑说:“哥们,昨天的事对不起,让你上当受骗了。”
  手机里仍然没人说话。
  我又说:“怎么,真生哥们气了,我那不是没办法吗,其实我就是想灭她们,没你什么事,我向你道歉。”
  手机里除了磁带的啸叫寂静如常。
  我有点急了:“怎么回事,真不理我,不理我你打电话干吗?再不说话我挂了!”
  “西门,我想知道你能把我恨到什么程度?”
  终于有人说话了。
  不过不是小华。
  而是苏楠。
  我一下子愣了,她怎么在电视台?
  “很吃惊是吗?我不这样怎么能听到你的真话!”苏楠说。
  “苏楠,你戏弄我!”我简直恼羞成怒。
  “昨天你不也戏弄我们了吗?”
  “那又怎么样,我是故意的!”我大声喊道。
  “你为什么那么做。”
  “我乐意,我高兴!”
  “我很难过,璇璇也是。”
  “庸人自扰!”
  “西门,你还能想起你原来的样子吗?”
  “当然,原来我的腿是健康的。”
  “我是说你的心!”
  “我已经没有心了。”
  “西门,你能快乐起来吗?”
  “不能。”
  “告诉我,让我做什么?”
  “我不需要!”
           
  苏楠的声音突然在电话里出现,我感觉象被人拆穿了骗局,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我的脸涨红着,把夜间想的那些对她们的感激,全部抛在脑后。
  我就想用愤怒遮羞,掩饰我的自卑和尴尬。
  “西门,真想坐下来给你好好谈谈。”
  “我没心情。”
  “我们还能象姐弟一样说话吗?”
  “不能。”
  “朋友呢?”
  “不能。”
  “陌生人呢,也不行吗?”
  “我一不疯二不犯贱,跟陌生人套什么瓷,你叫小华听电话。”
  “西门,我知道你绝望,如果可能,我都愿意替你承受,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怎么,嫌我对你不好吗,你一个耳光居然打出了三个功能,难道还让我感激涕零?我告诉你,我没他妈见过象你这么自作聪明的傻货,你以为凭你的能力会斗过白忠吗?你以为自我牺牲就是帮助我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已经发现白忠那儿有一盘录相带,如果你提前告诉我,我他妈偷也得把它偷回来,我们联手斗他,我甚至会联合潘志垒把他毁个万劫不复。你把我蒙在鼓里我才被动的,我才被他和潘志垒前后夹击,做了牺牲品,被人家打坏了双腿,你明白不明白——”
  我劈头盖脸一通强辞夺理的臭骂,电话里长时间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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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誉会员论坛元老

发表于 2004-2-25 22: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东篱JJ辛苦了
明天就可以贴完了
看来故事接近尾声了

这几天每天下班回到家
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
开始继续读这篇未完的文章
很仔细,一点一点地读
心情随着故事跌菪起伏

虽然还没有结束
但故事看到这里
多少让人有些伤感
最初的幽默,诙谐和轻松
随着情节一步步地发展
开始愈来愈沉重

对于这个故事
我不知道
怎样才算是最好的结果
就像对于生活
我不知道
如何选择才不会错
行千里路
读万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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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5 22: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146

  我知道苏楠受不了我的指责,肯定伤心极了。
  果然,过了好长时间,苏楠说:“西门,你……你说我错了吗?”
  她的声音有些失魂落魄。
  “错了!”我吼道。
  “错在哪儿?”
  “你错就错在到如今还不肯放过我!”
  “我想帮你!”
  “你让我自生自灭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你觉得你绝吗?”
  “不,还远不到火候。”
  “我想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未来?”
  “你想要什么?”
  “人与人的感情,我和你的感情。”
  “感情多了,亲情、友情、爱情,你要哪一种?”
  “我都要。”
  “你太贪了吧?”
  “你说,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没必要。”
  “还有可能吗?”
  “当然,除非我的腿能重新站起来,但这是不可能的,你死了这份心吧!”
  “如果我也成了残疾人呢?”
  “你敢,这世上要再多一个残废,我他妈立刻咬舌自尽。”
  “我已经不敢奢望你给我幸福了,但是没想到你居然给了我绝望,我们连姐弟和朋友都做不成吗?”
  “我怕了你不行吗?你让小华听电话,不然我把电话摔了。”
  苏楠的话突然让我产生一种恐惧,我觉得我不但越闹越离谱,自己还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西门,你要众叛亲离了,你知道吗?”小华接过电话说。
  “当然,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真他妈可恶,你有点不值得我同情了。”
  “我说过让你同情吗?我不缺那个!”
  “西门,你还把我当朋友吗?你要把我当朋友,你就好好想想苏楠和璇璇的事,别再惦记那些虚无缥缈的了,没用。我的确跟你原来想的一样,你应该找到那位网友,可是你欠苏楠和璇璇的太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谁也不欠我的,我也不欠谁的,我现在谁也不认识,连你都快不认识了!”
  小华突然在苏楠面前提zhijia的事,我觉得很丢面子,好象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样,所以,心中生出一股怒气。
  “西门,你的遭遇是不幸,可是你的本性不应该改变,难道……难道还让我跟你谈谈道德吗?”
  “小华,你想说什么,你用一个健全人的标准和一个残废谈道德吗,你他妈想把我侮辱到什么程度?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正式宣布,我们之间是陌生的,形同陌路!”
  “西门,你连朋友都不认吗?”
  “我有过一个朋友,他叫王林,死了!”说完,我心中滚过一阵悲恸,把电话狠狠摔到床上。
  “西门,我觉得你……完了!”小华的话在床上伤感地响着。
  “我他妈早就完了,我想再完得彻底一点,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我怒吼着,一拳砸在手机上。
  “咔嚓——”
  手机面板碎了。
  象我快要崩裂的胸膛。
147

  我几乎要精神崩溃了。
  这种崩溃恰恰是沉淀或者飘浮于烦乱心情之中的平静。
  平静也是一种恐惧。
  我平静的难以承受。
  我不只一次设想着和苏楠、璇璇割舍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一旦把感情抛置于脑后,我的胸膛里什么也没有了,我变成了一个空空的躯壳。
  我象一只知了前生的蝉衣。
  仅仅是一个裂开缝隙的蝉衣。
  我没有变成蝉。
  蝉是重生着美丽的。
  我丑陋不堪,从身体到心灵。
  我象一个用残缺的良心幻想着赎罪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寻找的折磨。
  我寻找什么?
  我寻找在此之前所有人对我的好,我必须还给她们,无论这种返还的方式是善意还是恶意的。
  我还能作恶吗?
  不能。
  对一个残废来说,思想里的善与恶没有多大区别,她们接受的恶其实是我无可奈何的善,而我真正的善对她们来说,是一种不想见到的恶果。
  我是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只能把我思想里的善变成恶。
  在我的恶果里,流淌着我鲜活的血。
  因为我曾用血液爱过她们。
  血液是一个人情感的根。
  我的根快要枯竭了。
           
  我在对待苏楠和璇璇的事情上找到了经验,我想用同样的方法对待zhijia。
  所以,中秋节的来临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时间和节日的问题。
  我不想再隐瞒和逃避什么。
  因为我发现这种崩溃的平静也是一种幸福。
  它使我的心澄明许多。
  让一切该来的都来,让一切该结束的都结束,这样心里才不会留下疤痕。
  我的锻炼并没有因此而结束,每日的必修课已经成了自然的习惯。
  我没有了先前那种紧迫感,我从容地在绳索上悠着身体,不再以某一个时间为期,甚至做好了春节不能回家的准备。
  何铭见我好长时间沉默寡言,感到很奇怪。
  中秋节的前一天晚上,工厂里放了假,我们坐在空空荡荡的大院里,对着明晃晃的月亮聊天。
  “西门,你最近变了许多?”
  “变好还是变坏?”
  “难说。”
  “应该是变好了。”
  “你忍心全部放弃吗?”
  “这对我来说等于修成了正果。”
  “我为你感到惋惜。”
  “其实,我得到了才可怜。”
  “为什么?”
  “因为她们不欠我什么。”
  “如果让你选择,你选择哪一个?”
  “我没有资格。”
  “如果你能站起来呢?”
  “我不知道。”
  “这就是你处处留情的恶果。”
  “也许吧!”
  “你觉得欠谁最多呢?”
  “我说不清,不过有些情我已经还了。”
  “用你的装疯卖傻吗?这对她们不公平。”
  “我没有别的办法,我越骗她们我的心就越软,我越觉得心里愧疚我的心就越硬,我不能总陷在这个恶性循环里。我现在只能一厢情愿地还给她们人情,我觉得让她们忘记我,甚至恨我就是还了,我认为还了就是还了,这时候我必须自私。”
  “你怎么准备还zhijia呢,也用装疯卖傻吗?”
  “当然不,我要告诉她实情。”
  “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我现在才发现我不是一个善于隐藏秘密的人,我觉得我一旦有了秘密就会更加卑琐。”
  “但愿你不会又让一个女孩儿痛苦。”
  “如果这种痛苦的结局是一种解脱,它早来晚来或轻或重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
  “我觉得你的心变冷了。”
  “我想热,可是怕把自己烤焦。”
  “这么说你一直是言不由衷,对不对?”
  “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剥得体无完肤?我现在需要一块遮羞布,这是最起码的廉耻要求!”

148

  既然该来的都要来,所以中秋节就晃悠着脚步一步步走近了。
  昨天后半夜有些阴天。
  今天一大早云开雾散。
  我的心境总是随着天气变化。
  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准备了一瓶白酒。
  我让自己醉着,心里才不至于难过。
             
  朝鲜冷面:嗨!你早来了吗?呵呵!
  zhijia:没,刚来。
  朝鲜冷面:节日准备怎么过?呵呵!
  zhijia:还不是一个人过,明天晚上去接姨妈!
  朝鲜冷面:那就不孤单了。呵呵!
  zhijia:你总呵呵什么,心情特别好么?
  朝鲜冷面:一般一般。呵呵呵呵!
  zhijia: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朝鲜冷面:白痴都知道。
  zhijia:还有呢?
  朝鲜冷面:还有什么?
  zhijia:你答应我的事呢?已经到期了。
  朝鲜冷面:知道知道。
  zhijia:找到了么?
  朝鲜冷面:找到了!
  zhijia:啊?有这么骗人的么?
  朝鲜冷面:你怎么知道骗你呢?
  zhijia:他在哪儿?
  朝鲜冷面:就在你的面前。
  zhijia:什么意思?
  朝鲜冷面:就是我,西门虹。
  zhijia:拿我当朋友就别开这种玩笑。
  朝鲜冷面:你凭什么说不是我呢?
  zhijia:你凭什么说是你呢?
  朝鲜冷面:你可以考我。
  zhijia:如果你有兴趣开玩笑,请你自己说。
  朝鲜冷面:好吧,从现在开始,我说十件我们之间的事,这些事肯定不为外人所知。
  zhijia:你的玩笑有些过了。
  朝鲜冷面:我们在云涯山相识,那天晚上有月亮。
  zhijia:记得我给你的E——mail吗?我给你说过。
  朝鲜冷面:我想救你,那条沟却是用来泻洪的。
  zhijia:我说过。
  朝鲜冷面:我们喝了一瓶白酒,你说你父亲死了。
  zhijia:我说过。
  朝鲜冷面:我们在一起照过镜子。
  zhijia:我说过。
  朝鲜冷面:后来你哭了,你说你是偷跑出来的。
  zhijia:我说过。
  朝鲜冷面:你想用一根尼龙绳勒住裙子,扣是我系的也是我解的。
  zhijia:这些我都给你说过,有没说过的吗?
  朝鲜冷面:我曾给你造了一个句,造句的词是“正经”,我说有一天下午我吃着刚烤出来的红薯正经过一家电影院……
  朝鲜冷面:我说我原来有个妹妹可惜送给别人了。
  朝鲜冷面:我说这年月只有快活没有幸福,我说我痛苦的时候一边骂街一边拚命想念幸福,我说我象你爸你当然象我,我说我要让你重温一个有爹的梦,我说我想把我的嘴培养成生化武器将来打仗的时候用!
  朝鲜冷面:我说我最恨不相信我的人,如果被我发现上来一个摞倒一个,再杀个回马枪。
  朝鲜冷面:我说当男人最好,当男人可以逼得女人上吊,我说我想让我们的心贴得更近一些,其实这句话是个最恬不知耻的理由。
  朝鲜冷面:我们一直在屋里聊,旅店的老板娘把我们当成一对狗男女了。
  朝鲜冷面:我们说了很多,后来我就睡着了。
  朝鲜冷面:我追过你,看到了你伸出窗外的手。
  朝鲜冷面:还有最后一条,那根尼龙绳今年夏天被你五块钱买走了,它的颜色是浅蓝的。
           
  那瓶白酒几乎被我喝光了。
  我在肆虐的快意中没有停歇,把心里要说的话象掏心掏肝一样发送了出去。
  我的身体瘫软下来,感觉血液全部变成了酒精,随时都会燃烧。
  当我瞪着迷离的眼睛抬头看屏幕时,发现zhijia已经好久没有回话了。
  我后面这些话,她在E-mail里没有提到。
  她应该相信了。
  她没有理由不相信。
  我郁积了多时的苦闷,终于得到了解脱。
  我不管她知道以后是怎样的表情。
  不管是惊喜、是气愤、是惶惑还是痛苦?
  我就这样一泻千里地说了,我的心里好轻松。
149

  屏幕上静静的。
  我想,应该给zhijia足够的时间来转这个弯子。
  毕竟这太突然了。
  我象等待宣判的歹徒,在半醉半醒中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上跳出一团密密麻麻的字。
           
  zhijia: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
  朝鲜冷面:是。
  zhijia:你不是人——
  朝鲜冷面:是。
  zhijia:你不是——
  朝鲜冷面:是。
  zhijia:你不是——
  朝鲜冷面:是,我不是,我不是。
  zhijia:怎么可能是你,怎么可能?
  朝鲜冷面:我也没有想到是我。
  zhijia: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朝鲜冷面:没有勇气。
  zhijia:为我想过么?我每天受着折磨。
  朝鲜冷面:对不起。
  zhijia:为什么不到学校找我?
  朝鲜冷面:我没有看到后面的地址,后来把信丢了。
  zhijia:你去旅店了是么?
  朝鲜冷面:是的。
  zhijia:是去等我么?
  朝鲜冷面:也是也不是。
  zhijia:为什么?
  朝鲜冷面:我现在就在这一带生活,而且很不快乐。
  zhijia:我下线,给你打电话,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朝鲜冷面:我把手机砸了。
  zhijia:告诉我一个电话号码,不管哪的。
  朝鲜冷面:好吧。
             
  我来到网吧老板跟前,着急地说:“老板,有电话吗?我想接一个朋友的电话。”
  老板不太情愿地说:“在里屋。”
  我问了电话号码,返身发给zhijia。
  我们两个同时下线。
  我以为已经做好了充分的精神准备。
  我以为坦率地说出实情之后就会万事大吉。
  我以为死寂的心海再也不会荡起波澜。
  我错了。
  我一听到她啜泣的声音,我就知道我错了。
  我醉得一塌糊涂。
  冲动得一塌糊涂。
  心疼得一塌糊涂。
           
  “西门,这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吗?”
  “是……是的。”
  “我好象做梦一样。”
  “我……也是。”
  “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我喝醉了,不然没有胆量承认。”
  “你怕什么?”
  “不知道。”
  “你根本不在意这回事吗?”
  “不……不是。”
  “那为什么?告诉我。”
  “我觉得我没有资格。”
  “是没有资格还是想逃脱?”
  “我说不清。”
  “我们有过一次真诚的冲动,有那么长时间推心置腹的交流,难道还不够吗,难道我们还不能彼此了解吗?”
  “我知道我们都是坦诚的,可是……”
  “我不想听你的托辞,我只想听一句话,你……喜欢我吗?”
  “……”
  “告诉我。”
  “是的。”
  “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让我盲目的等,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不是我心狠,我……总之我错了,你骂我好了。”
  “你错了,你知道错在哪儿吗?”
  “知道。”
  “你不知道。还记得你给我写的那封信吗?你说白忠要看你的笑话,你一定不让他得逞,你为什么把仇人的话永世铭记,偏偏把爱的承诺轻易遗忘呢?”
  “我错了,我……罪不可赦。”
  “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就在云涯县郊的一个瓷砖工艺厂里。”
  “在那儿干什么?”
  “工作。”
  “我想你,我想去看你。”
  “不必了。”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还不相信我的承诺,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吗?”
  “我知道你的承诺是真的,可是,我现在不想见你,也不敢……见你。”
  “告诉我,告诉我一个让我相信的理由。”
  “我……我的双腿残废了。”
  “啊?怎么会这样?”
  “被人打的,我醒过来之后双腿就没了感觉,我现在坐在轮椅上。”
  “……”
  “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值得你见了。”
  “……”
  “本来我以为说这句话的时候会很艰难,可是毕竟让我说出来了,我现在心里很轻松。真的,无论在云涯山的旅店里,还是在网上,你都是我生命里的第一次。第一次那样接触一个女孩,第一次在网上把心往外掏了个一干二净,我们都把彼此作为回忆留着吧,除了把你深藏在心里,我不能做什么,也不能为你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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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5 22: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150

  我说出实情以后,zhijia一直沉默。
  这样的结局我早想到了。
  我的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尽管笑意很苍凉。
  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礼貌地等她先挂掉电话,然后,一身轻松地从网吧出来,再回到残缺不全的生活之中。
  我在等。
           
  “西门,如果让我们现在结束,你还有别的要说吗?”zhijia的声音好象很平静。
  “我……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感伤,喉头有些哽咽。
  “我叫叶雨,叶子的叶,小雨的雨。”
  “嗯,我记住了,很美的名字。”
  “还有要说的吗?”
  “……”
  “没了吗?”
  “……”
  “你怎么不说话?”zhijia轻声地问。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我在等你放电话。”我强笑着说。
  “我不会先放的。”
  “那好,那我……放了。”
  “你放吧,你要敢放下电话,我现在就冲到街上让汽车撞死。”zhijia哭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大吃一惊。
  “西门,你以为我们会那么轻易结束吗?我们在云涯山的激情,我们在网上的交流,你会说忘就忘吗?你每个星期六都是在轮椅上走那么远的路,和我在网上见面的吗?你在跟我说你痛苦的时候,一直把我当作最知心的朋友是吗?你以为人与人的机缘那么轻易就能得到是吗?你以为一个女孩儿轻易就能对一个人做出承诺是吗?你以为我的承诺是什么?”
  “可是……可是我不能给你幸福了,我现在是个残废,我的一切都变了,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你的心变了吗,你的心呢?”
  “可能也……变了。”
  “再说一遍!”
  “变了。”
  “再说一遍!”
  “变了。”
  “你再说一遍!”
  “……”
  “西门,我知道你不会变,你骗我,也骗你自己。”
  不错,我是在骗她,同时也在骗着我自己,可是,如果我不去欺骗,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没有。
  欺骗是唯一的。
  我希望能欺骗成功。
           
  “西门,你承认你在自卑好吗?可是,我不会让你自卑的。如果说一年前在云涯山令我心动的是你的激情和外表,而现在让我感动的是你一年来的理解和真诚。这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得到和做到的,我们现在从身体到心灵都是互相透明的,我们没有丝毫的遮掩和隐瞒,你懂吗?”
  “我懂。”
  “那好,告诉我具体位置,我去找你。”
  “干吗非要见我?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参观价值了,只能让人恶心。”
  “西门虹,我告诉你,别说你是残废,就是你死了,我也要看看你的尸体。”
  “我不会死,也不想见。”
  “那好,我请你参加我的追悼会,我保证这是世界上人数最少的一次追悼会,如果你能来,我希望你在挽联上注明生前好友。”
  “你怎么了,说话这么愣,威胁我吗?”
  “就是威胁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还就威胁你了,明天晚上我去接姨妈,后天一大早我去找你,你在云涯山平安站等我。”
  “如果我不去呢?”
  “那就让人在平安站给我收尸!”
  “你的话太让我吃惊了,这不象我一年前认识的那个纤弱的女孩子。”
  “西门,我的脑子乱了,我觉得我还能坚持着跟你说最后一句话。本来我以为你的寻找是个玩笑,所以我准备失望着听你的答复,我明知道你不会找到,却没有勇气验证,可是你偏偏就出现了,我觉得天塌了地陷了一切都不真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就想看到你,就想和你在一起,不管你的腿怎么样,我不想听到你的拒绝,我好难过,我刚才夺了别人半瓶白酒,一下子全喝了,我……我把自己灌醉了,呜呜呜呜……”
  “叶……叶雨,别哭了,好吗?”
  “不!我等这一天等了一年,我原来准备用两年的时间等待,可是……可是这一天提前来了,我好开心,呜呜呜呜……”
  “我……我也不忍心再瞒下去,所以……”
  “如果我找不到你,我也许会等,也许会放弃。你出现了,我找到你了,我不可能不见你,哪怕只看你一眼,哪怕看你一眼掉头就走,呜呜呜呜……”
  “……”
  “你说话呀,你告诉我你的心已经软了,你已经同意了,你说要去平安站接我,呜呜呜呜……”

151

  我的防线再一次崩溃。
  在准备和zhijia说出实情之前,我设想了好多风格迥异的结局。无论哪种结局,我都要真实的去面对。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逃避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在一分一秒的期待和惶恐中承受煎熬。
  那份莫名其妙的冲动,那份忐忑不安的心悸,象全身的神经线上爬满了饥饿的蚂蚁,撕咬着我的生命。
  我明明罪恶累累,却偏偏让一位痴情的女孩为我感动,我简直十恶不赦。
           
  连续两夜失眠,我不敢闭上疲惫的眼睛。
  我害怕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我们见面的情景。
  我想象着她从火车站出来,依然是那身白裙子,依然是那头飘逸的长发,依然是那双幽怨动人的双瞳。但是,她的眼睛在看到我之后就变了,它们不是变得黯淡下来,而是厌恶和惊恐,她的脸上带着绝望的表情,我还没有开口说话,她已经尖叫着逃了。
  真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只需一眼就够了。
  看你一眼掉头就走,这原本是我说给她的话。
  这多少有些滑稽。
  农历八月十六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我听着那些“唰唰”的雨声,就象我的心,没有一点秩序,杂乱无章。
  我用力闭着眼睛,甚至用意念封锁了自己的耳朵,我想把见面之前的大脑沉静下来,我必须清楚我去见她到底为了什么?
  我想了一万种悲欢离合的可能,又把它们从心里剔除。我突然发觉我的心是执拗的,它在柔弱不堪的内核中潜伏着一种坚硬。
  那种坚硬的情愫居然叫作希望。
  我希望什么?
  我还能希望什么?
  事到如今,我还想得到什么?
  我的脸红了。
  我用愤怒的火焰把心烤得冒着焦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然而,我的心死了,那团火焰还燃烧着。
  它在我的心灵之外。
  它才是希望本身。
  那团火焰愤怒地燃烧着。
  希望也愤怒地燃烧着。
  愤怒的希望。
152

  农历八月十七是个少有的睛天。
  前一天整日整夜的雨过后,天气清冷异常,虽然日间有太阳烘晒,到了晚间还是那么凉凉的。
  我打电话问过平安站值班室,zhijia坐的那趟火车要晚上11点40分才能到,在平安站停车的时间是五分钟。
  我怕zhijia认不出我,白天特意让何苗给我洗了那头长发,又到理发店里刮了胡子。
  我本想穿上去年见她时的那身衣服,一是不合时令,再说那时候穿得什么也已经忘记了。
  吃罢晚饭,我从厂里出来。
  何铭象送一位将士奔赴战场一样,悲壮地在我左肩上摁了摁,什么也没有说。
  何苗站在哥哥身后,眼神里空洞洞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又象隐藏着旁人无法探知的哲思。
  我做了好长时间的努力,朝他们回过头来,做了一个既无所谓又很开心的笑。
  我必须对他们笑一下。
  因为我担心这是我留给世间的最后一次微笑了。
           
  平安站不在县城。
  它在县城的西北角,距县城15公里。
  车站的所在地叫平安镇,是解放前老县城的旧址。
  通往县城的这段路经常走,并不觉得远,好象眨眼之间就到了。从县城到平安站的路我只和何铭去过一次,所以,觉得陌生而漫长。
  这段路是在原来普通的山路基础上铺设而成的,路基不但高还特别窄,沿途偶尔有一两间空空的小房子,是这里的人们白天做生意用的。
  我曾仔细算过从工厂到平安站的时间,按一般速度,我将用四个小时到达,如果火车出现晚点,我就更有充足的时间等待zhijia。
  但是,我相信我的速度绝对不是一般的,它一定比平时快出许多。
  月亮出来了,又圆又大,山野之间昏昏黄黄的,我听见远处火车的轰鸣,知道平安站已经在向我招手了。
  我的双臂早已经酸痛,但是轮椅的速度丝毫没有减下来,我的耳边响起了微微的风声。
           
  山道曲曲弯弯,借着月光看得不是很清晰。
  我实在有些累,想咬着牙使一阵猛劲,让轮椅的速度再快些,然后,在它施展惯性的时候歇一歇手。
  哪知道,就在把轮椅转得快要飞起来的时候,左轮突然绊在一块石头上,我的身体扭了方向,轮椅原地转了一个圆圈,冲下了高高的路坡。
  “咣啷——”
  我滚着身体趴在乱石铺成的路沟里。
  轮椅从我身上碾过,靠背正砸在我的头上。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险些昏过去。
  我的脸和双臂以及胸膛上都被石棱划破,火辣辣地疼。
  路坡至少有五米高,我根本无法上去。
  怎么办?
  我傻了。
  这时候山里的人们已经很少走动了,我不可能碰到好心人帮忙。
  我拚尽全力,把乞求的声音喊出了喉咙。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我本以为山野之中会有回声,那种回声会传出很远,可是无论我怎样狂叫,那些绝望的信号都悄然被葱郁的树木花草吸收了。
  zhijia到N市去找我的时候,我爽约了。
  这一次也会这样吗?
  难道我们今生就是注定不能相见?
  如果我不到车站,她会怎么想? 她一定不会想到我被困在这里,她一定认为我退缩了。
  她见不到我怎么办?
  仅仅是伤心吗?
  我不能再爽约了,无论怎么样,我也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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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期以来,我的双臂因为经常转动轮椅,已经锻炼的很有力量了,我得靠自己的毅力,爬上这个路坡。
  路坡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难爬,虽然上面布满了尖利的石块,但是也有许多铿草和星罗棋布的蔓生植物。
  这些已经足够了。
  我的双手一把一把抓着这些根部深深扎在土和石缝中的植物,胸膛象坦克车一样碾过尖利的石块。
  我的精神始终不肯懈怠,每接近一点路面,我的喜悦便凭添一重,到最后,我趴在凉凉的路面上,已经快乐地想大声歌唱了。
  我想唱。
  但是,喉咙突然哑住。
  我上来了,轮椅呢?
  轮椅还侧躺在下面。
  轮椅是我的腿,没有腿我不能走动。
  如果从这儿爬到平安站,至少要爬到天亮。
  我的眼睛红了。
  我顾不上恨自己无能,双臂撑着路面把身体靠近路坡,不由分说重又滚了下去。
  我的脑子里“忽忽”响着,希望能找到一个捷径。
  我必须把轮椅拖上去,可是它怎么才能上去呢?
  考验我的时候到了。
  终于,我“嘿嘿”笑了起来。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趴在沟里,费力地解开腰带,又把鞋子脱下,然后学着蛇的样子扭动腰身,一寸一寸向前挪动。
  裤子褪下来了,真象刚刚蜕下来的蛇皮,疲软地瘫在地上。
  我把一条裤腿牢牢系在轮椅上,另一条裤腿用牙齿紧紧咬住,象一头倔驴,拖着轮椅向上爬去。
  我做好了半路滑下来的准备,同时每抓住一把铿草和藤蔓都要小心翼翼试一试它们的承受能力。
  我觉得我很清醒。
  其实,我再清醒也是疯了。
  我象一个杀昏了头又看到一滩鲜血的疯子。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我第二次爬上了极顶。
  我趴在路面上狂乱地喘息,腰象折了一样剧痛,双手和胳膊痉挛的无法自控,牙齿更是磕得脆响,口水流出老长。
           
  我突然有一种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使我安详地体味着伤口的疼痛,它们从脸上开始,顺着脖项,扩展到双臂和双手,然后集中在胸膛。那些疼痛在胸膛上乱踩乱跳,继尔疯狂地呼叫着窜向小腹、大腿、膝盖和脚趾。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受。
  这是一种新鲜的疼痛。
  这种疼痛新鲜的象花瓣一样一片一片绽开,在我的全身摇曳。
  我的心一下子跳了出来。
  我的腿和脚趾怎么会有痛感呢?
  我想让腿动一动,没有反应。
  我下意识地用拳向大腿砸去。
  “嘭——”
  我的大脑轰鸣了。
  痛感!
  痛感!
  痛感!
  痛感!
  “嘿嘿嘿嘿——”
  我象心里怀着旷世阴谋的歹徒,阴险地低声笑出来,唯恐被这个世界听见。
  我用力抿着嘴。
  我狂喜!
  我狂怒!

154

  这就是平安站。
  它头上顶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
  那月亮象地狱的某座城池上空唯一亮着的一盏长明灯,而远处的几盏红红绿绿的信号灯,就是明明灭灭的鬼火。
  我还是爽约了。
  我到达平安站的时候,最后一拨坚守在岗位上的小商小贩,蹬着三轮车与我擦肩而过。
  除了值班室的房间还亮着灯,不大的站前广场空无一人。
  我期盼着火车晚点。
  我期盼着zhijia还没有到。
  我发现广场的南边有一片亮亮的东西铺在地上,我知道那是一滩积水。
  我过去弯下腰用手撩着洗了洗脸上的土和血渍。
  我怕zhijia认不出我。
           
  太静了。
  一切都静得顺理成章。
  我怀着侥幸心理到值班室窗下敲了敲玻璃,大声问那趟火车到了没有,值班员不耐烦地象说梦话一样告诉我,已经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开走了。
  我沉默了。
  我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我希望能看到她站在某个地方,但是,无论我睁眼还是闭眼,我都无法用心灵感应到她的存在。
  她来了。
  又走了。
  我坐在广场的正中央,心里滚过一阵悲凉。
  我不甘心,朝着空旷的天幕狂喊。
  “嗨,你还在吗——”
  “嗨,你还在吗——”
  “嗨,你还在吗——”
  没有反应。
  连回声都是孤独的。
  我绝望地转过轮椅准备往回走,突然,我的耳畔响起了鞋跟踏在坚硬路面上的声音。
  “咔。”
  “咔。”
  “咔。”
  “咔。”
  我的心陡地紧缩起来,好象里面的血液全部被抽干了一样,我一阵眩晕。
  那声音一直向我响来。
  我扭着僵硬的脖子,寻着声音望去……
  那是一个披着一身月光的姑娘。
  那是一个披着一头长发的姑娘。
  她的白色裙裾和玄色长发分别闪着月亮和金属的光泽,细细碎碎,袅袅婷婷向我走来。
  这是我永世不会忘记的一个情景,而此刻,除了她的小腿下没有粼粼的红鱼溪的波光,一切都象往事的临摹和回放。
  我真想一下子就看清她的脸。
  可是,她从南向北背对着月光走着,脸上是一片俏皮的阴影。
  我揉了一下眼睛想尽快看清她,可是由于用力过猛,竟使眼前一片朦胧。
  我心里一阵大骇。
  大脑象被一把铁锁牢牢锁住。

155

  “是……你吗?”
  她站在我两米远的地方说话。
  “是……我,西门虹。”我的声音怪怪的。
  她走到我的跟前蹲下。
  我用力眯了眯眼睛,眼前清晰起来。
  我们都看清了对方。
  她还是那样美丽的令人怜悯,只不过成熟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我把视线转移到了别处,可她还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我坦然一笑,伸手把一头乱蓬蓬的长发抿在脑后,静静地说:“看清了吗,我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
  “你……瘦了。”
  她好象犹豫了半晌,试探着把手捂在我的手上。
  我们的身体都有轻微的颤动。
  她的手好凉。
  “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她说。
  “没有,再吃苦也是正常的。”我说。
  “为什么搞成这样,你的鞋子呢?”她问。
  听了她的话,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脚,它们黑乎乎的,上面糊着一层泥土。
  我的鞋子丢在路沟里了,我只顾着爬路坡,褪下裤子以后居然忘记穿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
           
  “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连衣服都破成鱼网了?”
  她的话很轻,让我心里一荡。
  我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也不需要表白。
  我用非常平淡的语调,象讲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一样,讲了我在路上发生的一切。
  她的眼泪流出眼眶。
  “都怪我那天喝了酒,不然我会想到你不方便的,我会让你告诉我地址,绝不会让你跑这么远的路来接我。”
  她哭了。
  “别这样,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我已经失约一次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说。
  “你要爬不上那个路坡怎么办,你要真的来不了怎么办?”
  “我要真的不来你怎么办,你会走吗?”我反问。
  “不。我不相信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的,直到见到你为止。”
  “我想也是。”我开心的一笑。
  “你呢,你还没有回答我。”她又问。
  “知道高山流水的故事吗,我会学俞伯牙,让肉体奉献出我的魂魄。”我淡淡一笑。
  我的话分明使zhijia受了感动,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我上衣的纽扣,把褴褛的衣服敞开。
  我和她都看到了我胸膛上青黑的伤痕和血渍。
  “你在爬那个路坡的时候,心里想什么?”我本以为她看到这些伤痕会激动,可是她的话说得很慢很清晰,好象在刻意控制什么。
  她静静地凝视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没什么,我只是尽我所能。我不能对不起一个女孩儿,因为她用一生的幸福做赌注,并且许下了一个美丽的承诺。”我说得很真诚。
  zhijia低下头,好象已经对我没了话说,又象不知道说什么而不得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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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5 22: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156

  我设想过多少次见面后的情景,我设想过尴尬与冲动,设想过疯狂与陌生,甚至设想过平淡与冷漠,但是,从未设想过无话可说。
  她和我无话可说了。
  我的心里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平静。
  我想问她什么时候走,我想她如果回答今夜或是明天,甚至是十天以后,我都会说去送她,因为她说过想得到一种结果。
  平静地来,平静地走。
  善始善终。
  我刚想开口问她,她突然抬起头来。
  我看到了她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这种眼神我见过,在我一年以前拥抱她的时候,在我用赤裸的胸膛贴着她的胸脯的时候。
  那眼神里饱含着的是一种冲动,一种快乐和甜蜜的羞涩。
  我惊呆了。
  我不敢再看她。
  这一次,我低下了头。
  “西门,记得在云涯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我低着头问。
  “你跟我说的那个可以不让我怪你的理由。”
  “记得。”
  “我现在想说。”
  “别,它已经过时了。”
  “不,我现在就想。”
  我沉默了。
  我何尝不想听到那句话,但是我已经没有了资格。
  “西门,我想……我想和你的心贴得更近些……”
  她说着,轻轻撩开我的衣襟,默默解开自己的衣服和乳罩,然后,在地上跪下来,伸出双臂拥抱住我。
  我们的胸膛又一次紧贴在一起。
  我胸膛上的伤痕,传来一阵快乐的疼痛。
  她的拥抱不是忘情的,而是极为理性。
  我的回应不是狂乱的,而是特别镇定。
  我以为经历了一年多的时光,所有的情感都会隐藏或者深埋起来,我以为我们的拥抱,是对曾有过的一次冲动所采取的简单重复。
  我错了。
  zhijia可能也错了。
  就在我们贴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身体里的血液就象被撞击之后裂开了缺口,呼啸着一泻千里。
  我们的双臂陡然用尽了力量。
  所有的决堤都是相同的。
  因为情感即是洪水。
  我感觉被它冲着,向下游涌去,只不过我不再寻找一个落脚和求生的地方,我什么也不需要,我只让决堤的洪流奔跑,甚至愤怒地咆啸。
           
  “西门——”
  zhijia颤着声音呼唤,那声音恍惚地无法形容。
  我就在她心脏的旁边。
  她能感觉到我心灵的存在。
  我没有吭声。
  “西门——”
  zhijia再一次呼唤我的时候,她用温润而凄美的双唇疯狂地包围了我的双唇。
  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垮了。
  我只意识到我好象是一个受了莫大委曲的人,此刻正蜷缩在一个女孩儿的怀里,我象一个通体透明的婴孩,在她的双唇里躲避着风雨,并且有恃无恐的哭泣。
           
  zhijia在我怀里疯狂地颤抖。
  我怕她突然会离我而去,下意识地把十指打成了一个死结。
  我的耳朵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哭泣,我一直以为那是从我心里发出来的声音。可是,我紧咬着牙关,一声未吭。
  是zhijia在哭。
  她哭得让我的心足以裂成碎片。
  “西门,我的承诺是真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恨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恨不得咬死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咬,你就把我咬疼!”
  zhijia用她温润的双唇深情地含着我的下唇,然后真得用力咬下去。
  我听到了她尖利的牙齿在进入我柔软的唇时,发出的那种快活的声音。
  我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幸福瞬间从痛的源头向全身次第展开。
  良久,zhijia火山爆发一样大哭起来。
  那声音怨恨的有些恶毒,让人胆颤心惊。
  我陷在她的哭声里仰天长叹,看到两颗被她吓跑的流星……

157

  我们终于平静下来。
  我们痴迷的眼神一动不动凝视着对方,直到被一声呼唤叫醒。
  有人站在远处叫着她的名字。
  “小雨,快点好吗,我们该走了。”
  zhijia恍然回过神来,用手擦了擦我们脸上的泪水和嘴上的血迹。
  “谁,谁在叫你?”我惊异地问。
  “是我姨妈。”
  “她和你一起来的吗?”
  “嗯,她不放心我。”
  “那你去吧,她肯定着急了。”
  “好吧,你等我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长时间?”
  “十分钟。”
  “好吧,我……等你。”
  zhijia系上衣服钮扣站起身来向声音的来处走去。
  我离她们不算太远,她们小声说的什么我听不清。
  我想,一定是zhijia在做姨妈的工作。
  两个人拐过一排平房消失了。
  平房的后面是一条通往N市的路。
           
  我等着。
  我等着她的身影再次在我视线里出现。
  时间过得太慢,我感觉它在我的等待里已经冰冻或者凝固。
  我在凝固的空气里窒息了。
  我的心恐惧起来。
  我真担心zhijia再也不会回来,我不知道她要真的走了我会怎么办?
  我在心里祈祷,zhijia不会走的。她肯定会为我留下来。
  因为她要想走,何必千里迢迢地找来,又把自己的心扉打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我能够活下来的一生一世,当我觉得快要把生命的能量耗尽的时候,听到了汽车发动和开走的声音。
  怎么会有汽车的声音?
  难道她们没有坐火车来这个平安小站?
  不管坐什么,反正zhijia来了。
  我心里想着,肯定zhijia说服了姨妈,为我留了下来。
  我笑嘻嘻看着他们消失的那个路口,等着她的身影出现。
  可是,直到我的耳畔一丝一毫也听不到汽车的声音,那个路口依然漆黑一团。
  那个白色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我让心脏停止了跳动。
  我死不甘心地盯着那个路口。
  可是,一切依然如故。
  我的心突然狂奔起来,我的脸羞怒地涨红。
  zhijia走了。
  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的承诺呢?
  她刚刚对我的一番表白和深情呢?
  难道感情是那么容易被收放自如的吗?
  我想沉默,可是控制不了。
  我想挑选世上最恶毒的字眼诅咒她,可是,我的胸膛里还横流着刚刚被她点燃起来的爱意和柔情。
  我恨不起来。
  zhijia有什么错呢?
  她来过,她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结果。
  她的承诺曾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十四个月。
  不管她活多少岁才衰老着死去,至少在她最美丽和最年轻的时候,把十四个月的思念和爱情赠予了我。
           
  我应该感到满足。
  我的双腿残了,不能奢望太多。
  直到这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故意对苏楠和璇璇冷漠绝情,原来我潜意识里想的竟是zhijia,我想干干净净从她们的感情里脱身,然后在她身上寻到一种结果。
  我想有一个好的开始,想要一个浪漫又没有恶梦追随的爱情。
  我是不是很蠢,放弃了挚爱偏去寻觅一种虚幻?
  其实,它虚幻吗?
  它就要接近真实了,或者已经接近真实了,或者它干脆就是真实的。
  真实和虚幻的距离有多远?
  不远。就在一颗心的正面和反面。
  可是她走了。
  不告而别。
158

  我曾说过要把所有欠别人的还清。
  今天的一切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了。
  我抬头看了看那排平房后面的路口,我想,既便zhijia神奇地从那儿再走出来,我也许会说服她回去的。
  我只能说也许,因为我心里的也许太多了。
  也许是zhijia看到我的双腿之后失望。
  也许是她的姨妈武断地阻止了她。
  也许她明天就飞往新加坡。
  也许在某一日的正午或者黄昏,我们还能相遇在某一个地方。
  但是,我不知道最重要的一个也许是什么……
  如果我的双腿没有残废,我没有坐在轮椅上,zhijia还会离我而去吗?
  也许会。
  也许不会。
  我想知道,没有人告诉我。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没有这台轮椅,结果会比现在好得多。
           
  我扭头看到了那台轮椅。
  它孤零零地蹲在惨白的月光里,好象就是一个残废人本身。
  长期以来,我一直把它做为生命的一部分,尽管我坚信有一天会弃它而去,但毕竟和它有过某种难以割舍的联系。
  它和我都是一样的丑陋。
  我突然觉得它被制造出来的样子很滑稽,就是一个健康人坐在上面也会自卑,甚至它还不如我。它没有心,没有感情,谁坐在它的上面,谁就会被痛苦凌辱。
  如果没有轮椅,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我健康地站在zhijia的面前,又会是什么结果?
  我突然暴怒。
  我抓过它的两个扶手,低吼了一声,把它向远处摔去。
  轮椅象我相依为命的兄弟,哀嚎着翻滚了几下身体,躺在坚硬的地面上。
  我惊呆了。
  我怎么会把它摔出去呢?
  我原本是坐在它上面的,这怎么可能?
  我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光着的两脚竟然站在地上。
  我……站起来了?
  我可以站起来了?
  我已经站起来了?
  我的心里滚过一阵狂喜和惶惑。
  我一次一次不相信地看着站立起来的双腿,我的眼睛直了。
  我想喊。
  我想怒吼。
  我想告诉这个世界一些什么。
  可是,当我想把快乐说出口的时候,我的腿一软,摇晃了几下身体,“扑通”一声重重跌倒在地上。
  我仰面躺着,看着幽蓝的天空,冲动的不能自控。
  我找不出准确的词汇。
  世界上任何一种词汇都不适合我。
  我用什么向这个世界审辨?
  我用什么向这个世界诉说?
  我用什么表达此刻的悲壮和快乐?
           
  “哈哈哈哈哈……”
  我用毕生的力量,制造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笑声。
  笑声在广场上空回荡。
  我以为这笑声是激动而快乐的。
  可是,它象一把剑那样,痛苦地刺进了我的耳朵。
  那声音锋利的孤独着,象一头无望困兽的哀嚎,压抑着与生俱来的情愫,惨绝人寰……
           
  (完)
           
  2001年3月11日夜2时11分
  于闲得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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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6 00: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承诺~~~不可靠

……
……
……
[center]流╭逝╭不╭回,╭叹忆╮╭故去╮非╮,╭→不悔→不恨╮
↓↑↓↑↓↑↓╭╯╭←╯↑╭←╯↑╰→╯╭──←──╯
明╯冥╯无╯常╯,悦对→╯将来→是,□□╰心平→气静…

...在路上,我平静的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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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6 12: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文由 [B]啊哈飞拉[/B] 发表:
承诺~~~不可靠

……
……
……

你指谁?
男人还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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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6 16: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都有。

承诺是由人执行的,人是主观的,主观的是不恒久的,不恒久的~~~可靠么
[center]流╭逝╭不╭回,╭叹忆╮╭故去╮非╮,╭→不悔→不恨╮
↓↑↓↑↓↑↓╭╯╭←╯↑╭←╯↑╰→╯╭──←──╯
明╯冥╯无╯常╯,悦对→╯将来→是,□□╰心平→气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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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6 20: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激情迸发的时候
谁都以为那会是天长地久
热烈地爱着
不去想什么以后
一起看日出日落
一起欢笑一起愁

然后
总有人转身
总有人走
不顾身后
不再回头

无论你是否愿意放手
再美丽的感情也有结束的时候

行千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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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1 15: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承诺也罢,背叛也罢;虚幻也罢,真实也罢;此岸也罢,彼岸也罢;不过是尘世的灵魂,灵魂的体验,体验的感悟,感悟的过程。
这家伙很有智慧,就留下这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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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2 10: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用了两个工作日,看完了。
东篱或鹦鹉是否喜欢那种缺憾的美,或许人生总是在一种缺憾的过程中,不管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你是否总在期待你要的完美但又知道这完美毕竟只是期待。
对,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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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17 16: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昨天说的西门大官人的文章

顶出来给你们看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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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7 16: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要仔细研究哈,虽然比较长东J推荐的
电脑城IT挨踢业内人士.从小不学好,长大卖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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