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文化圈的现状与重构
罗时汉
前不久,我们去考察江岸车站大转盘时,发现那里的铁轨和转动部分被拆掉了,一切可以变卖的金属都叫人偷走了。具有文物价值的百年铁路设施处于无人管理状态,正在迅速地彻底消失。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也来考察过江岸车站,发现位于江岸车辆厂内林祥谦烈士广场背景墙上的烈士浮雕蒙满灰尘,墙中央由原国家主席李先念题写的“发扬二七传统,争取更大光荣”的几个烫金大字已被“挖”走,留下两行模糊不清的字影;昔日熟悉的林祥谦烈士铜像也被搬走,仅剩正待拆除的基座残墩。最后终于在武汉市林祥谦学校,看到林祥谦铜像搁置于教学楼墙角。就在“二七”大罢工86周年纪念日这天,我们《长江日报》整版推出了“抢救二七革命纪念遗址刻不容缓”的主题报道。文中写道:
“1901年平汉铁路开建之初,在铁路端点江岸所建的机厂主业是负责修理蒸汽机车,而机车修好后必须调头,这就必须建一座大转盘,用人工推着将机车调头。由于有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附近的棚户区就叫“转车楼”。如今位于江岸机务段内的“大转盘”遗址保存完好。但也可能面临被拆的命运,
一位铁路老职工介绍,和江车厂一样,周边江岸车站、江岸机务段等地块也即将面临整体拆迁。而随着它们的搬迁,一批密布于此区域,与“二七”关联密切的历史遗迹遗址及见证物,是否都面临着被拆除的命运?
记者就此咨询长江车辆有限公司的一位负责人及有关文物保护部门,得到的答案是:原江车厂数百亩厂区地块已整体移交至市土地中心,目前尚没听说有任何保护规划出台。拆除正在进行,这是否就意味着,在不加保护的拆迁中,这些曾见证武汉这座城市历史辉煌的纪念设施和历史遗址也将不复存在?”
文章和图片发表后,引起一定的社会反响,武汉电视台等媒体跟踪报道,武汉市文化局派人前来调查,提出要把二七文化区整体保护列入议事日程。我们还感到有所欣慰,为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一年后的情况究竟怎样,我们没来得及详细调查。但是,江岸车站大转盘的被拆毁让我们深感悲凉:果然是不幸而言中。可以肯定地说,在这场“史无前例”、轰轰烈烈且深入持久的城市大拆迁中,不仅城市历史文化街区在大量消失,如交通路、北京路;还有近代交通及抗战见证物也难逃厄运,如循礼门车站、蓬字守望台碉堡群。这一轮地铁建设又成为一场浩劫。根本原因是现在的执政者根本不珍惜城市文化,更谈不上精心地维护城市。如果说,他们这种对“旧世界”的摧枯拉朽还有点理直气壮的话,那么,体现共产党优良传统的“红色革命文物”有人会倍加珍惜吧,结果不然。不久前,我们就看到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大陆里《新华日报》社旧址,就被人搭满了吊脚楼,弄得面目全非;最初的八路军办事处也没有列入保护,随时面临拆毁。
一百多年前建立的江岸机厂,使汉口的这一大片有了人气,解放后因此定名为江岸区,还因为二七大罢工,江岸区在文革中改名为二七区。提到“二七”,大多数武汉人可能会联想到汉口黄浦路下面的这一片地方,这一带原来叫刘家庙、头道街、福建街、转车楼、二道桥等,现在被泛指为“二七”。以“二七路”为主轴,周围派生出“二七横路”、“二七小路”等不少地名。不仅是地名,还有“二七酒店”、“二七中学”、“林祥谦学校”等诸多以“二七”命名的企事业单位。现在在建的长江大桥也被命名为“二七长江大桥”。因此,这里已然形成了较为深厚的“二七”文化。
红色革命纪念地,是共产党安身立命的“家当”,所谓革命传统教育的阵地。解放后,沿解放大道以北,还相继建成了京汉铁路总工会旧址纪念馆、新老武汉“二七纪念馆”、“二七”烈士纪念碑等;“二七”还曾上过全国发行的邮票,成为与武汉长江大桥并列的亮丽城市名片;风靡一时的电影《风暴》在此拍过外景,也使江岸这块风云际会之地名闻天下。毛泽东、胡耀邦等领导人为二七纪念碑馆题词。上世纪90年代初,该厂在厂区内建成林祥谦烈士广场,竖起了烈士雕像。每年“二七”、清明及特殊节日,这里便成为工厂及社会各界祭扫和缅怀英烈的重要场所。由湖北美院艺术家创作的烈士半身铜像,也屡屡见诸报端和媒体,成为“二七”精神的象征。1991年,此处被全国铁路总工会授予“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林祥谦的孙辈们也多次来汉到此凭吊。
作为武汉市的一大文化品牌——二七文化,本来是可以像郑州、萍乡等地那样精心打造的。但是,现在它们“韶华已去”,这里一改往年的热闹和隆重,显得冷寂和破败。随着江岸车辆厂与其他几家企业整合成立长江车辆有限公司搬迁至江夏。随着工厂的整体搬迁,所有厂房和设施被拆除。以经营为目的的企业是可能不管这些的,问题是我们的政府——倡行三个代表的共产党的政府,难道就没有责任来保护这些政治家当吗?不能不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当年在江岸壮烈牺牲的“二七”大罢工39名烈士中,有16名为江岸机厂工人,其中就有林祥谦、曾玉良烈士。不知他们九泉有知,会作何感想。
今天,我们在一起纪念“二七大罢工”87周年,主要是学习当年工人们不畏权贵争取人权的奋斗精神,从而缅怀以颈血和心血为天下穷人的幸福而牺牲的先贤们。但是,时代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要求我们为安定团结的和谐社会作新的贡献,“二七”文化的定义也在发展,将注入新的内容。
我们认为,既然整个社会在“与时俱进”,二七纪念也不能仅仅停留在“红色”这一主题上,还应该扩大一些,延伸到近代工业文化和城市个性这个层面上。江岸车辆厂的前身江岸机厂建于1901年,占地50多万平方米,以制造铁路平板车著名。江岸车辆厂的诞生起于芦汉铁路(即京汉铁路)的修建。1901年,获取芦汉铁路筑路权的比利时为供修理机车车辆之用,决定在芦汉铁路两端的长辛店、江岸各建一个工厂,而法国则获得了部分建厂和管理权。经过勘察,汉口江岸刘家庙一段被选为厂址,当时这里是数不清的水塘荒地。江岸车站是中国第一条南北大铁路的端点,也是武汉进入全国一流城市的标志。现在,京汉铁路在这段还有不少遗物,如还未被拆除的一栋老厂房,当年锅炉工黄正兴就是在这里拉响了“二七”斗争的汽笛、一举实现京汉铁路全线总罢工的。这栋红砖老厂房为原江岸机厂的砂场房和马力房(即锅炉房)旧址,有着近百年历史,虽经多次改造和维修,但基本保留了原貌。这一区域尚有多处从未进入过文物考察者视野的珍贵遗存:如法国人杜拉克——江岸机厂首任厂长住过的一栋别墅楼,是目前百年江车剩下的最老建筑。
一座有悠久历史积淀和文化个性的城市,就应该珍惜和保护这些宝贵的城市财富。曾有学者提出:“江岸二七”与“武昌首义”同属我们这座城市重要的革命历史文化品牌,现在我们愈来愈重视“首义”文化品牌的打造,绝不能顾此失彼,任由“二七”文化资源消失和淹没。事实上,辛亥革命中,刘家庙成为重要战场,江岸车厂不少工人投入了阳夏保卫战。所以我们建议:在原江车厂址上辟一块地方,建一个较大的有特色的二七广场,配之以高质量高水平的“二七”先烈群雕,以及阳夏保卫战的标志性纪念物,可以供游客瞻仰和缅怀。这样,“二七”广场与江岸“二七”纪念馆和武昌的施洋烈士陵园相辅相成,同时也与武昌起义百年纪念遥相呼应,成为有特色的旅游境地。
当然,现在的问题是,随着江车厂的搬迁,诸多历史遗址“无人问津”,面临被拆命运。这种现状的深层次原因是:长期以来,密聚江岸地域的诸多“二七”文化资源,分属不同部门,多头管理,“各自为政”,如“二七”纪念馆属铁道部武汉铁路局,而同在一地的京汉铁路总工会旧址属市文物局,施洋烈士陵园则属湖北省。如此丰富的“二七”文化资源,由于管理分散缺乏整合。这样的分散管理不便统筹规划,更不利于集中打造红色旅游的亮丽城市名片。现在,江岸黄浦路以下基本形成了一个“二七”文化圈,应借江车搬迁之机,尽快整合资源,由政府统一管理和规划,以形成闪亮的城市文化品牌。
本文再一次把现状症结和重构建议罗列出来,以引起有关当政者的重视,并提请全社会关注。也许,这是我们在“二七”87周年时的一点无力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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