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题目,是从《带一本书去巴黎》套下来的。我要讲的却只是一段自己的往事。那是年秋天,四人帮垮台已经一年,国内政局还远不明朗。上层的事情,下民弄不清楚。但文艺界还没什么动静。我的处境倒是松动了些;干部也在观望吧,懂得勿为已甚了。这时我打了个报告,要求深入生活到地质队去,选
定的地点是皖南,得到批准。为什么去地质队?因为我一直向往野外生活,也因为艰苦的地方没人抢,少惹许多闲话;为什么选定皖南?一是看材料那里的队工作很好,二是揣了个私心,私心乃在山水之间很想借此一登黄山,理由都预先想好了,黄山青鸾峰上有李四光发现的第四纪冰川擦痕,李四光在当年的宣传中是摘掉中国贫油帽子的元勋,采访地质队去看看他发现的冰川擦痕,就是无可厚非,甚至理所当然的了。 做了轻装远行的准备,除了地质方面的资料,挑来选去,只带了一本《李白诗选》,个页码,收诗不到二百首,可谓少而精。此书为舒芜选注,人民文学出版社月北京第一版,第一次印刷。至于为什么只带这一本,则不仅是因为它薄薄的,不压分量;而且因为皖南是李白的旧游之地,不但晚年在那里流连至死,他沿江东下,南北穿梭,来往于周边的名山大川,该也不止一次路过吧。那时我没读过李白的年谱,只是从他诗集里眼花缭乱的地名,乃有这样的臆断。
更根本的原因,是我从小就窥见过李白的世界,心驰神往。我指的不是床前明月光<那首《静夜思》,而来自沦陷时北平一位名叫江寄萍的作者的一篇文章。他生前似乎是位清寒的国文老师,年代初贫病而死。文友们替他辑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小册子作为纪念,其中收的可能不过是他为了糊口而写的随笔短文,有一篇集中写李白和月亮。后来类似题材的文字也读过一些,但这一篇对我是关于李白的启蒙之章。我从这里第一次读到《把酒问月》,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跟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一样,一下子把人间的种种哀乐都推到辽阔旷邈的宇宙背景之前,使人一下子接触到李白浪漫精神的内核。人们常说李白的浪漫主义有积极的和消极的两个方面,其实无论积极或消极,都源于他对时间与空间无限性的感悟和哲思。这像一把钥匙,即使在李白沉湎于最世俗的行乐,写出花团锦簇的诗行时,字里行间也氤氲着个体生命在天人之际的怅惘。运会无凭,世事无常,中国古代诗人之所谓多愁善感、一个愁字,概括了不同层次的无奈与茫然。而李白抒写的则是愁中之愁,想要与尔同销万古愁而终于销不尽的那个万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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