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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兴洲 伏案许久，疲惫恍惚。 站在办公楼七层天台上，想看点啥。朝南，一片混沌，几十个粗粗细细，高矮不齐的烟囱忽然倒下，旋转着刺向你的胸膛，你很茫然，呆若木鸡的迎候那个时刻。稍稍稳住神，缓过气。再看，那些烟囱又在颤抖、咳嗽，一阵阵抽搐后，黑色的白色的蘑菇云喷射而出，雾气水汽，纤维丝，粉尘遮天蔽日，恣意横行。一派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象，你心慌气短，四肢乏力，欲落荒而逃却举步不前。 转过身，朝北，抬望眼，一幅山水图画：两江流水如黄缎泄地，中间绿洲生机盎然，红瓦绿树，袅袅炊烟。你顿时清醒，恶梦消散，神定气闲，心旷神怡。那个绿洲，就是你魂牵梦萦的天兴洲。 天兴洲，长江的骄子。长江，这位勤劳伟大的母亲，穿凿大巴山脉，迂绕九曲回肠水道后，车马劳顿，需要休生养息，正好这里有一片沙洲，怯怯地在招手致意。长江很惬意，便减缓速度，歇息洲边。稍作休整，婀娜多姿的她翩翩起舞，抒展两条飘逸起伏的金色锦缎，情深意长地缠绕着这块沙洲，播撒着上游带来的种子，用乳汁、用心血，绵绵不绝地滋润着这方土地。于是，西瓜、水萝卜、绿豆、棉花，还有精于耕种、聪明智慧的天兴洲人，生机勃勃，闻名遐迩。 俯瞰远方，无舸争流，偶有轮船踟蹰，尽情与天兴洲近距离接触，勾起你尘封四十余年的回忆。 那年，跟我走，威严父亲的一句话。不到六岁的你，亦步亦趋，如影随行。在青山镇江边，父亲把你拎上一艘木船，黝黑精瘦的船老大紧握舵把，扯动风帆绳索，大喊一声：站稳，走了。你就头重脚轻，滑向天兴洲。船帆凹着肚子，上面的几个补丁懒散看着你。风感觉不爽，皱着眉头，呼呼的发着牢骚。船舱洼着的水四处扩散，你无处可立，跳上船头，两条小细腿八字迈开，踮脚翘首挺胸，尽现五十一号兵站电影里，男主角在江面木船上的英姿。 嘭的一声，船肚和岸坡强烈的摩擦，你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天兴洲码头到了。水流冲击木船哗哗作响，泊定的船左右摇晃，陡坡堤岸的泥块不断的塌落，发出轰轰的声音。跳远般的下了船后，你的头几乎顶着之字形堤坡爬行，仿佛身置天涯海角，不知不觉中，眼角滑出一抹湿痕。 气喘吁吁爬完堤坡，你豁然开朗。沙州开阔平坦，阡陌纵横。蓝天如洗，白云朵朵，西瓜地果碧叶绿。前方，堆满大西瓜的牛车吱吱呀呀，碾过两条深深的辙印，瘪圆的木质车轮高一脚低一步跛行，到你面前时戛然而止。苏老师，请你吃西瓜！戴草帽的汉子跳下牛车，端起滚圆的西瓜，竖起手掌啪的一下，汁瓤飞溅，西瓜一分为二，两份水淋淋的西瓜到了父亲和你的手里。哈哈！用手，抓芯子吃！汉子看你痴痴的瞄着西瓜，用炸雷般的声音提示。驾！一脸西瓜瓤的你依依不舍的目送牛车，吱吱呀呀朝码头方向的驶去。 一幕一幕，仿佛昨天的事情！ 一年级到三年级，六至九岁，你在天兴洲度过了三年学习生涯，稍作回忆，这些画面历历在目：音乐老师脚踩着风琴伴奏，瘦骨嶙峋，五音不全的你，扯着嗓子，当着全班，引吭高歌《戴花要戴大红花》；某日晚上，男老师东奔西窜，合力踩死了一只肥硕的野猫，有如非洲大草原土著民，他们狩猎后载歌载舞，在食堂快速烹制，之后大快朵颐；在同学家里，你惊叹不已，居然发现，还有和你一般高，白胖胖的大萝卜；作为学习委员，每天放学前，你骄傲的催收作业本，像《白毛女》中穆仁智一样，对成绩差的同学瞪眼睛、敲桌子，然后毕恭毕敬的把作业本送到老师的办公桌上，摆齐码正。 四十多年，弹指一挥间。那些老师的音容笑貌，深深镌刻在你的脑海里：皮肤白皙，文文静静，戴一副眼睛，教数学的樊凯老师，听说后来位居老江大副校长，是不是得益于天兴洲的阳光雨露滋润？樊老师，还记得吗？那天晚上的野猫盛宴，好像闪动着你瘦弱的身影哦！像母亲一样慈祥和善，轻言细语，教语文的黎在伦老师，住在你隔壁的那个调皮学生，在你未关闭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碗黑乎乎的萝卜菜腌菜，他用两个指尖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点，尝了一口，结果被你发现了，治学严厉的你，花容失色的喊到，哎呀，苏老师的儿子偷我的腌菜吃啊！那个坏孩子忐忑不安回到宿舍，挨了父亲一耳光。虽然他在墙壁上，跳马的木箱上，用粉笔写了许许多多你的名字。可是，他真的要感谢你，以天兴洲的名义感谢你，有你这次刻骨铭心的教诲，到公元二零零七年这篇散文结尾时，他再也没有偷过东西了。 四十多年，弹指一挥间。有些的同学你可能记不起来，但是，有二位班干部，你还是常挂念的。 曾友友同学，难忘你那圆圆红红的脸，大大的眼睛，爽朗率真的笑容。作为班干部中唯一的女同学，朦朦胧胧中，学习委员感觉你最亲近，你们之间好像应该发生点事情才对。遗憾的是他三年级期末就转学了。十多年后的一次邂逅，想打招呼又开不了口。一天，你好像打靶归来，身背步枪，腰扎皮带，英姿飒爽。学习委员鼓起勇气和你打了招呼，你的回话却噎死了他：你还认得我啊！一句话至今，起码有三十年了吧。听说你远嫁厂前了，你在他乡还好吗？伶牙俐齿的曾位卿同学，你牛啊，当了副乡长了！学习委员很仰慕你这位班长啊，啥时候，他去天兴洲，你别装马虎，抓耳挠腮的说真的认不出来了，或者又一脸坦诚，焦急万分说要开会接待之类的话，最起码的礼节，是要请他撮一顿哦！ 天兴洲与你情缘已定，难舍难分。江堤漫步，天台瞭望，你总想释解那份情怀。不找个理由去你心有不甘，最充分的理由是吃西瓜。 第一次受朋友之邀，去农科所吃西瓜。以前读书时，吃的是八九月份晚熟的西瓜，个子大，二十斤左右一个，瓜籽很多。这次吃向党的生日献礼的早熟西瓜，个子小得多，十斤左右。你的身份是特邀评委，许多科研西瓜养在试验田，朋友现摘后用三轮车拖到院子里，无籽瓜、秀东、解放等名称的西瓜，一一切好摆在桌子上，让你眼花缭乱。那个甜，那个沙，至今还满口生津。第二次是朋友在自家的瓜棚请客，你们一行食客刚刚露脸，朋友就跑步地头恭候，瓜叶沙沙击掌欢迎，滚圆西瓜咧嘴大笑。朋友侠肝义胆，你们看中了哪一个，用手一指，马上前去掐掉，送到你面前。这次印象最深的一种西瓜，长条形，黄色瓤，皮很薄，用刀削皮后吃，味道甜中泛香，好特别。不过这次也有败笔，同行一位漂亮少妇，吃像凶猛，五爪金龙深挖西瓜内胆，大部瓜体抛于脑后，鼻子眼睛头发都挂满瓜瓤。遗憾容量不足，内存有限，瓜棚之外，无有掩体，她索性于你背后而蹲，湍急水流，不绝于耳。第三次去天兴洲，你刚参加完武汉市横渡长江，余勇可贾，又有红绿相间救生圈炫耀，便约同伴，放言天兴洲吃西瓜。扑通跳进长江，闲庭信步，蛙泳侧泳仰泳自由泳，离岸边一步之遥，你却马失前蹄，小腿抽筋。三百米的距离，你一泄几千米。西瓜没法吃了，你光着脊梁和脚丫，走啊走啊，几乎休克，傍晚才赶上最后一班船回家。 第四次去天兴洲没西瓜的事。九七年洪水泛滥，天兴洲除了后面大堤上的房舍外，其余一片汪洋。应天兴乡之约，你扛着沉重的摄像机，在饶洲航行的拖轮上记录这些场景。洲尾浅浅的堤面上，白鹭零乱栖息，几头水牛孤立无援，惊慌失措，甚为凄凉。这就是你所熟悉的天兴洲？！对着寻像取景器，你不断的揉着自己的眼睛。 斗转星移，光阴荏苒。举目远望，落霞满天，天兴洲金色尽染，长江上，几艘集装箱轮船，编队油驳缓缓行驶，洲头处，桥墩鳞次栉比，延伸远方。你有点心潮起伏，谋划着天兴洲铁路公路大桥通车后，第五次故地重游的线路。 独上西楼 二零零七年一月八日 ［此帖子已被 独上西楼 在 2007-1-10 8:20:14 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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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8 11: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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